石桂一脑袋策画,攒下来给家里买地,都春分了,稻种也不晓得下没下地,闻声葡萄光荣,抿了嘴儿叹一声:“我们不给,他就不能扣了?月钱可还在他手里呢。”
现在跑腿去山下的活计全给石桂,这路可不短,给她一文半文的辛苦钱,该要的东西就一样很多的买了返来,有无货的还同人说定,第二天也还是拿了来,宅里的人看她殷勤,俱都客气,山下的物价又摸得清楚,常是问甚么,她已经报上价来了。
石桂只当是郑婆子剥削她,上面一个王管事,底下另有一个郑婆子,葡萄都交了,她也得交,只不晓得甚时候能拿着月钱。
她才叫王管事刮了油,那头是生假儿子,这边是认干女儿,一样是丧事,郑婆子鼻子里头哼哼一声,笑着拉了石桂:“你这孩子,你既来了,我哪有不疼的事理,要定名分,就得像个模样,可不是我们关了门叫一声娘就算的。”
一桌子人的脸都绿了,怪道忽的改了性子,自家摸出钱来,只当是春分吃春汤,再未曾想着竟是为了这个。
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葡萄匣里头只余几个大子儿了,她夜里便叹:“得亏着大师都不给,如果给他,我可没法活了。”
石桂低了头,孙婆子点点她:“看着你夺目,如何这上头倒胡涂起来了,”拍了腿儿说她胡涂:“葡萄那丫头也不能同你说这些,我可奉告你,你如许外头买来的,不在宅里认个干亲,今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王管事自个儿先下了筷子,满满一箸肉,酱汁儿把饼都渗入了,他自个儿先咬了一口,一面大嚼一面灌酒,等着下人们各都举了酒杯,他这才道:“也不必封甚个红封了,包个五十一百钱,便罢了。”
石桂咬牙忍了,内心再不乐意也得跪下,想着在兰溪村时,虽过得贫苦,却不似现在动不动就弯了膝盖下跪。
郑婆子确是说过要买鱼,片了鱼肉跟春季的野苋菜一道滚汤吃,石桂就是在家里挑了野苋出去卖的,野苋比竹笋卖得还更好些,宅里只要她一个拿这个当财路,却不知积少成多,这十来日的,她已经攒下三百钱了。
孙婆子眼里能回老宅就是功德,石桂却想着能赎身出去,心机底子没往这上头动,葡萄不肯细说,原是打得这个主张。
王管事三杯一喝就醉倒了,叫人架回房,一桌子人便骂起娘来:“邃密鬼,怪道变了性子,原是打了这个主张,五十一百!脸上也不臊!”
二百钱再加一季一套衣裳,就是当粗使丫头的全数身家了,一套衣裳一向到脚,可料子就不能自个儿挑,鞋子最不经穿,一双如何够穿一季的,还得摸出钱来另做,再买些鸡零狗碎的花布头小顶针,嘴上一馋,月钱就光了。
她是情愿争这一口气的,把石桂交上来的一百个钱拿出去买了肉,菜倒是尽有,还买了两条小鱼,整治了一桌子菜,看着不像样,咬咬牙又打了酒来,请了王管事来。
第二日买了肥鱼切了猪肉,石桂挑了野苋马兰头摘了香椿,野苋鱼片儿做了春汤,香干马兰头切碎了拌上麻油,香椿芽绰水切碎炒鸡蛋,郑婆子还摊上春饼,薄薄一层,切了肉丝儿酱炒过,包了肉丝春饼吃,王管事还让小厮替他打了一角酒来,这饭还没吃上,他便乐呵呵的道:“我添得一子。”说完从布口袋里摸出花生糖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