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挨打那是家常便饭,山下养不活孩子的人家,也有往道观寺院里头送的,明月就是样,娘要再醮,没地儿安设他,就把他奉上了道观,给了一篮子榆树面,把地给卖了,屋里凡是值得钱的都刮了个空,拎着东西再醮去了。
那会儿明月已经记事了,晓得亲爹出门去了,两三年没返来,同村的说赶下水匪死了,年青轻的妇人那里守得住,先是跟村里人有了首尾,跟着干脆再嫁。
吴家女人挑了一个绿皮小饺儿,先给了叶文心,宋之湄才要开口,就被人截断了话头,这一回却不是吴家女人,反是余容:“不晓得这绿皮儿的是甚么馅,我家里信佛道,葱蒜倒是不吃的。”
食盒子一翻开来,上面两层是御膳点心,底下一层翻开来,个个都偷眼去看叶文心,小巧不过盈寸,小饺儿做得五彩十色,另有翡翠烧卖,千层油糕,菊花馒头,一个个捏在手里还嫌小,一看便知是扬州点心。
小厨房里头守着还是明月,闻声脚步声,从速坐直了身子,原是交代他看火的,手里拿着大竹筒,闻声有人来了,便做个用力张望的模样,待转头瞥见是石桂,肩膀立时垮了下来,脸上才还一本端庄,这会儿又是那付懒兮兮的笑模样:“寿桃还没好呢,你等会儿再来。”
宋之湄却挨在她身边坐着,轻声细语的欣喜起她来,一时说她脸上的伤看着骇人,一时又说拿东西敷了就好,绕来绕去的想要绕到太子身上,别个不接口,她这才住了嘴,脸上还在笑,脸儿一侧,却见陈家女人离她坐得远远的。
明月藏钱有体例,他身无长物,除了身上这一身道袍甚都没有,别人出门还要带个褡裢,里头装些干粮饼子,换洗衣裳,他只揣着石桂给的那五百个钱,无事就拿出来数,把那一枚枚铜子儿边都给摸光了。
早就有丫头升起炭盆来,圆妙观来的朱紫多,库房里头还存着大屏风,叫人抬出来绕着亭子围起来,没一会就热了,可叶文心还是一手盗汗,等她缓过神来,想一想刚才却又没甚好怕的。
这布袋大小恰好一个铜板,他把用线绳把铜钱绑得紧紧的,放在布袋子里头,围在腰上绕了个圈紧紧缠住,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总归他这身道袍也不称身,看着空落落的,哪个也不晓得他身上还藏了这么一笔“巨款”。
太子身后还跟着近侍,这七八个连婚事都没订的小娘子,自不能再往屋里头去了,背面有亭有廊,又不是男客能到的处所,虽着些风,可这些人都穿得厚,拢两个个炭盆,比在殿里还更敞亮更和缓些。
他盯着窗框外头的白墙灰瓦入迷,滴滴沥沥的雪珠儿不住打着窗棱,挨着炉火暖烘烘,手里还余下十来个花生仁,一把全抛进嘴里,嚼了个满嘴香,咂吧了嘴儿:“管他的。”脚支着灶台,人今后仰,烘得暖融融的眯起眼睛来。
叶文心捏了帕子把脸挡了个严严实实,吴家女人还在说:“这可如何好。”破了一块皮,眉骨上面红红一块越碰越肿。
她这一开口,宋之湄只得执杯喝茶,纪家女人笑起来:“小德子送来的,必定安妥,便他本来不晓得,上头叮咛一声,也必把人的爱好当听清楚,我爱雪花酥,微晴爱吃称心果,是南是北,他都晓得。”
琼瑛绞了帕子正给叶文心敷眼睛,石桂剥了鸡蛋,余下这些个娘子都是晓得情由的,叶文心原是最内疚不过的人,别个出来赏雪赏梅,她落在最末,归去的时候,可不就是最前,避无可避撞着了,一个个都闭了口,把事儿茬畴昔,连她脸上的伤都未曾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