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不筹算归去了,便往厨房偷了个装米的长布兜,这布兜是专缝制了给下山的师兄们装米的,自家带着米哪儿都能煮上些,太师父的端方,在道观里呆一段,到了年纪就要下山,走山方水,清净有为可不是干坐着啥都不干。
明月翻了个白眼,接了果仁往嘴里塞,一面嚼还一面说:“我才不当羽士呢。”石桂晓得明月不肯意当羽士,可他这点年纪,自个儿能找个甚么谋生,也不问他家在那边,家里另有甚么人了,笑一笑拿了鸡蛋就走。
早就有丫头升起炭盆来,圆妙观来的朱紫多,库房里头还存着大屏风,叫人抬出来绕着亭子围起来,没一会就热了,可叶文心还是一手盗汗,等她缓过神来,想一想刚才却又没甚好怕的。
太子常服也是一样盘金绣龙,袍角上面绣了一层层的盘金打籽,打籽针绣得密实了,就同缀着的小珠子普通,外头罩着乌云豹的大斗蓬,缀金缀玉,碰到那一下,正挨着叶文心的眉毛。
他盯着窗框外头的白墙灰瓦入迷,滴滴沥沥的雪珠儿不住打着窗棱,挨着炉火暖烘烘,手里还余下十来个花生仁,一把全抛进嘴里,嚼了个满嘴香,咂吧了嘴儿:“管他的。”脚支着灶台,人今后仰,烘得暖融融的眯起眼睛来。
他这回出来,是来找爹的,只记得村人说是来金陵了,跟着就没了信儿,他这才过来寻,亲爹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爹爱吃鱼头,村庄里就有塘,捉了鱼来下酒吃,把那鱼头一掐,鱼肚子给他吃,爷俩儿一人分一只鱼眼睛。
叶文心一声不出,挨着墙扶了石桂的心,背转过身子,拿帕子捂住红肿处,缩了肩膀拿斗蓬把自个儿紧紧裹起来,半身的重量几近都压在石桂身上,石桂扶着她往愉后的凉亭里去。
一堆人正靠着屏风坐下来烤火,外头却有个小寺人过来了,行了礼,呈上个食盒子来,一看便知是太子派了来的,来的人身边带寺人的就只要他了。
明月挨打那是家常便饭,山下养不活孩子的人家,也有往道观寺院里头送的,明月就是样,娘要再醮,没地儿安设他,就把他奉上了道观,给了一篮子榆树面,把地给卖了,屋里凡是值得钱的都刮了个空,拎着东西再醮去了。
石桂应了一声,翻开水缸盖子舀了一瓢水,拿水冲手,明月一眼就瞥见她手上青了一大块,一把拉了她:“你挨打了?”
石桂熟门熟路往小厨房去,想讨个鸡蛋,再没成想叶文心如许细嫩,眉骨那一块儿全肿了,得从速拿鸡蛋滚一滚,消了肿才气吃宴。
石桂一贯觉着明月是个孩子,靠近了才发觉这个瘦皮猴子几个月不见竟长高了很多,手上劲也大,石桂立时笑了:“没有,女人文气着呢,还教我写字读书呢。”
道观里也不是全然不吃荤,削发的居士茹素,在家的居士也能吃荤,张老神仙虽是茹素的,可鸡蛋还是吃的,明月才来了没几日,把厨房的边边角角摸了个门清,那里放米那里放油,他比偷油的耗子都清楚。
叶文心捏了帕子把脸挡了个严严实实,吴家女人还在说:“这可如何好。”破了一块皮,眉骨上面红红一块越碰越肿。
能在金陵见着一个熟人,总比他谁也不识就赖在道观里要强,何况石桂还分了五百文钱给他,这是他长到这么大,见过的最大一笔钱,到这会儿还藏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