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嫌的。
娄安守疆半生,终到了守不动的时候, 这从西疆快马送来的奏折, 字句当中,道是求请归邺养病, 实则满是求一个落叶归根。
彼时的仁曦宫,静若寒蝉。奴婢跪了一地,杏树也倒了一地,稍是细弱,有的被砍了几刀,有的被划了几道,四周都是断枝,颓唐非常,混乱非常。想是当日宫祸之时,仁曦宫如世外桃源避开在外。现在万事大定,它却终是同入泥潭。
芃苒垂眸,怔怔地望住自个空空的手心,僵动手,泪水落在指尖,凉的惊心。
春日的夜,暖和中带着凉意。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他墨黑的衣角随风微微掀动,俊美诱人,如是她初见他时普通清俊文雅,摄民气魄。
嫌么?
“闹够了?”想着,周沐笙居高临下看着她,神采很安静,并未如世人测度般雷霆大怒。
闻声,芃苒渐渐抬起脸来,却眼中水濛,连周沐笙的脸都看不清了。她憋着气抬起手,才一抹泪,腕上的银铃铛便因擦泪的行动铃铃作响了起来,明是不应时宜,却叫这冷僻的天井有了几分活力。
不远处,已有宫灯亮了起来,风高云密,悄悄悄悄,芃苒的面色却有些死寂,她渐渐抬起眼来,直是看向周沐笙,看着他渐渐锁起的眉头,神采一顿,持续说道:“那日,九表姐如果未逃婚,我也会使毒将她送走的。非论她愿或不肯,从踏上周土的那一刻起,我想要的便就是你。彼时,你我谁也不会知,艰巨如你,朝夕之间忽就成了这宫中之主。若叫我选,我倒更喜你还是落魄公子之时。我愿与你磨难与共,哪怕万人鄙弃,哪怕刀山火海。我始终都记得你揽我入怀的景象,入宫之前,你还总喜掐我的脸,你更曾赤脚背着我走过泥泞,你的后背如山般坚固,你的手掌如火般温热,叫我非常眷恋,叫我痴痴以求。我曾觉得,我已得偿所愿。却未想,六合变色,再抬眼还是乌黑如暮。不但如此,昔日恶梦又再重启,鲁太后本日能赠回小巧碧蛇予我,明日便能赠旁物,我若从之,安知来日她会否以母国之名威胁我使毒害你。自嫁你初时,我便下定决计要与昔日统统恩断义绝,我只想纯粹开阔在你身侧,为的便是今后不被旁人操纵,为的便是虽为鲁人亦不被你顾忌思疑。然现在,千丝万缕,我只见自个,两手空空。”
“然也。”
座上,周沐笙的神采也是沉重,他遗憾道:“孤之骑射满是母舅教诲所成。孤尤还记得,母舅箭法精美绝伦,能百步穿杨,是真真的百发百中。”说着,他招招手,便命娄擎起家。
他想起往昔舅母上门后,连将九妹的嫁奁也一并带回了府。彼时,她就愣愣地抱着个布包坐在门槛前,望着那一箱箱金银被抬出府去,眼中未有不满,也未有艳慕,只是空空的,好似幽深的暗谷。
见状,一旁寺人忙是为娄擎看座。
她也定定看他,手心早因过力握斧排泄了鲜血,却现在对上他通俗的眼,她才觉着疼。她的背脊挺的笔挺,就这么盯着周沐笙瞧了一会。忽的,也笑了,她勾着唇,笑的有些娇懒,有些随便,她抿了抿唇道:“夫君怕是不知,我原是想好了,待得夫君生怒。我便道,妾伐这杏林,满是为做出与夫君伉俪不睦之态。如此,鲁国便再难想从我这儿做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