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叫娄擎神采一震,抿了抿唇,考虑道:“父亲一贯看重表哥,遂才有此肺腑直言。”
闻言,娄擎全部僵住,周沐笙亦是面色一凝,渐渐抬眼朝那宫人看去。直是静了一瞬,他竟是摆了摆手道:“都下去罢。”说着,又看向愣在殿中的娄擎,道了声:“你也去罢。”
院中静悄悄的,谛听,流水声以外却另有哽咽哭声。周沐笙转过树丛,垂眸,便瞧见了缩在角落里的芃苒,小小一团,尽是刺,却又脆弱如此。
春日的夜,暖和中带着凉意。
座上,周沐笙的神采也是沉重,他遗憾道:“孤之骑射满是母舅教诲所成。孤尤还记得,母舅箭法精美绝伦,能百步穿杨,是真真的百发百中。”说着,他招招手,便命娄擎起家。
昔日里,她唤他殿下,唤他夫君,她在心底唤了他一声又一声笙郎。却当晓得谢釉莲的存在后,她再也不这么唤他了。她心底实在明白,谢家有从龙之功,谢釉莲为他而死,暗葬王陵,是他的仁慈,也是他的知己。
见状,一旁寺人忙是为娄擎看座。
她不言,周沐笙也不语,他广袖一甩,便就屈下身来,席地坐在了她的面前。闲适文雅,安闲自如,转眸放眼园中乱景,不知为何,竟是笑了。
然他这头喜意未消,那头便有宫人仓促跑来,大汗淋漓,瑟瑟抖道:“君上,君上,王后突入仁曦宫,正在砍院中杏树。”
“孤知。”周沐笙慨然,道:“彼时孤便问母舅,倘若至心也不舍付,旁人又如何信我?为此,母舅直是喟然长叹,斯须才笑道,罢了,善有恶报,愿你永如本日,永如少年。”
闻声,芃苒渐渐抬起脸来,却眼中水濛,连周沐笙的脸都看不清了。她憋着气抬起手,才一抹泪,腕上的银铃铛便因擦泪的行动铃铃作响了起来,明是不应时宜,却叫这冷僻的天井有了几分活力。
因她的话,周沐笙嘴角的笑渐渐敛起,目光落在芃苒尽是鲜血的手心,眸光一紧,强自定了定神,才道:“当日,她以定魂丹救我。却她不知,那定魂丹实则是我万难寻得,使计输给蕴之的。我知蕴之心中有她,便想借蕴之之手救她出火海。更昔日,兕子不喜姑母常往宫当选送美人,然此事满是由我默许。我更知周昌非是君父子嗣,却我一起放纵护她利诱君父。我曾觉得,我可护她万全,却不知,到头来,她却自火海中救了我的性命。苒苒,你道此人活路多少崎岖?”
周沐笙望着她,目光沉沉,古井无波。
言至此处,周沐笙已是点头感喟,彼时他不知之事很多,不知兄长非兄长,谢六非谢六,不知恍然一梦,他自本日会是这天下的仆人。
娄擎的声音非常的哽咽, 他难受道:“父亲现在便是连笔也握不起了, 前岁九妹凶信传来,母亲也是病倒在榻,已是有力再去边疆顾问。表哥,求请您体恤我娄氏一门衷心至诚,容吾老父告病回籍!”这话音一落,他又向周沐笙再礼,全不给自个,也不给周沐笙余地。
遂,王后下命去伐仁曦宫中的杏树时,一众仆妇满是伏跪在地,压根无谁敢动。
更有道是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她当沉的住气才是。然这真真假假当中,她终是乱了方寸。
却听周沐笙此番言,还是他神采一振,当即便朝周沐笙下拜,目光竭诚,大声道:“臣敬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