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大雨滂湃。她催阿爹早早解缆去请先生,半夜全村犬吠,她在家等得心慌意乱,恐怕阿爹与先生有事,夜不成寐。二人半夜方归。阿爹一脸喜气地拍着她的肩膀:“婚事,成了!”先生白着脸满身湿透,不言不语,失魂落魄。
小舟纷繁泊岸,采莲少女们嬉笑玩闹。产婆家的小女儿云娘最是大胆,主动上前问他名姓。他慵懒坐起,缓缓摘了面上荷叶,少女们惊叫声一片。翩翩少年郎,嘴角噙着笑意,一双眸子灿若星斗,风采卓然。
摆布两个鬼差谙练搬来往生石,拉着死魂的双手往上一贴,前尘过往一一划过。
自此以后,她的心坚固如盘石,行事剑走偏锋,言语也愈渐刻薄。气死狠心婆婆,赶走极品亲戚,棒打酸腐夫君,清算恶劣继子。她宁肯不要半个亲眷,也再不与报酬善。
二十二岁,她方得了头胎,怀胎八个月时却被恶劣的继宗子用心推倒,激发早产。辛苦一个日夜,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她才产下一个满身青紫的孱羸女婴。婆婆与夫君不但不奖惩继宗子,反倒怪责她生的是女儿!
偷觑一眼自发立于死魂身侧待审的两位仙君,秦广王抬袖擦了擦额间盗汗。本日,委实有些热,大略是暑日太盛。
落花成心不须折,流水无情改道行。一回回成心地靠近,一次次有礼地推拒,她的高傲在他跟前磨得半分不剩。
二八韶华,少女最好的年事。南湖碧波千顷,身姿窈窕的少女泛舟采莲,好似一株盛放的荷花。
她躲在家中,不能出门。向来性子要强的她,心中恨意满满。恨丑女人死得太早,恨阿爹草率订下婚事,恨先生不告而别!这恨意,却没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只能生生忍住。
她晓得,村中的适龄女子没有一个不肖想他,但是她们如此粗鄙、大字不识,那里配得上他,全村唯有她足以与他相配!
她回娘家乞助,阿爹只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女子平生,系于男人,好好催促你夫君长进罢!
她倒吸一口冷气,上门逼问产婆一家,顿时迷惑全解。云娘公然美意计,一环扣一环,却毕竟算漏了……
她出门时一瞥,顿时眉眼一横,门外疯子的娘嘲笑:“大女人说话,老婆子不敢偷听的,不敢。”
接踵生下二女,顺利扶养长大。她再无子嗣。年事渐长,女儿们亦嫁做别人妇。
婆婆与秀才夫君对峙丢掉傻后代婴,免得华侈家中粮食。“为母则刚”,此话不假。她撒泼不允,狠狠闹了一场,言语中乃至搬出族长阿爹,才得以留下孩儿。
她身为族长的长女,打小便心高气傲,事事皆要拔个头筹。族长见女儿还算聪明,又生得都雅,公开里也存了几用心机。他诡计以长女的婚事为季子的宦途铺路,是以对女儿非常娇宠,闲暇时也教她读书识字。
他是村里新来的教书先生,自称姓喻。举手投足间,崇高文雅尽显。即便他穿戴最为浅显的布衣青衫,与村民普通吃着粗粝的饭食,也没法粉饰其世家大族蕴养出来的气质。他是游历四方的繁华公子,也是萧洒不羁的脾气中人。更是她爹,族长大人攀附的首要目标。
时人讲究“民不举,官不究”。时隔一年,也不知是谁告发了疯子一家,说他们滥用私刑殛毙嫡妻。全族长幼皆被传唤听审,她也被鞠问何时见到死者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