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了半个多月,别离期近,世人都非常不舍,轮番上前向许宣敬酒。许宣亦酒到杯干,毫不推让。不到一个时候,阿勒锦家的二十几个酒桶竟然全都底朝天了。猎户们喝得鼓起,又纷繁吹笛打鼓,唱起《鹧鸪曲》来。
他汗毛直乍,刹时复苏了。这巨兽的脖颈上血痂固结,鲜明竟是当日被他咬中脖子后逃脱的母虎!那日前有狼群,后有众猎户,这大虫必是先找了一个埋没之地,舔好了伤口,再趁着雪夜来寻机复仇。
但到了厥后,最让这些关外孩子沉迷的,反倒是临安的风土情面,听许宣描画那繁华热烈的江南街巷、纸醉金迷的瓦舍北里,另有那十里荷花的西湖、潮涌如雷的钱塘江……无不如痴如醉,悠然神驰。
瞬息间,山谷内如陷火海,惨呼四起。很多人跌跌撞撞地冲出门,不等毁灭身上的火焰,就被乱箭射死,仆倒在雪地里。
村寨里的孩子们对他这屠狼搏虎、打败海陵王的“断腿雄库鲁”倍感猎奇,不时溜进屋中,东摸摸,西看看,没话找话地和他搭讪。过不数日,便相互稔熟起来。
那人正想张弓朝他射箭,还不等脱手,已被长枪猛地贯入胸口,惨叫着后仰飞起,箭矢冲天。
众猎户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叫道:“雄库鲁,如果船翻了,必然要记着游返来的路!”
正欲撑杖回屋,头顶俄然一凉,被几滴冰水接连滴中,冷得直沁心骨。他昂首望去,心中猛地一沉。
当是时,只听院外号角长吹,啸呼如雷,蹄声如潮囊括。也不知有多少人骑马突入村寨,火箭缤狼籍舞,接连不竭地射入四周的板屋。
那些孩子纷繁奔到栅栏边,朝他大声大呼:“雄库鲁要跟着南飞的大雁回家啦!”
许宣惊出一声盗汗,阿勒锦大怒,叫道:“谁让你们用火箭了……”
许宣又惊又怒,莫非这些猎户喝醉了酒,全都疯了?忽听苏里歌尖声大呼:“爷爷!爷爷!”转眸望去,脑中“嗡”地一响,完颜阿勒锦竟已被六七枝箭矢钉穿在木门上,烧成了熊熊火人。
许宣心中突突剧跳,不及多想,握住苏里歌的手,跃上马背,跟着世人风驰电掣地朝东南疾奔。
到了半夜,只觉浑身炎热,头痛欲裂。许宣昏昏沉沉地披上虎裘,撑着骨杖,到灶边喝了一大碗凉水,又迷含混糊地沿墙摸到门边,到屋外小解。
而后半个多月,许宣便住在完颜阿勒锦家中养伤。白日里,阿勒锦领着众猎户外出打猎,苏里歌则翻山越岭为他寻觅各种药草。他吃完纥石节女婴烧的饭菜、熬的药汤后,便盘坐在炕上调气疗伤。
白虎吼怒疾走,去势极快,转眼就撞翻了六七骑,冲出重围,跃上了东侧的山林。那些不速之客明显志不在它,许宣刚好又身着白虎裘皮,贴伏在它背上,浑然一体,难以看清。
阿勒锦道:“雄库鲁,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品。女真人的手握惯了缰绳和弓箭,不晓得如何划桨。以是花了半个月,才造出这艘丢脸的船。”
不等多想,腥风狂舞,白虎已狂吼着当头扑来。“噶嚓”一声,骨杖断折,许宣翻身急滚,堪堪从虎爪下避过,右手在柴房的木墙上一拍,借势腾空跃起,刚好回身扑到了那巨兽的背上。
脑海中俄然闪过完颜亮那凶光闪烁的双眼,心中一凛,莫非竟是这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