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首望去,艏舱上站着十几个华裘锦服的金国贵族,说话的乃是一个惨白肥胖的黑衣人,斜眉入鬓,双眸凌厉冷峻,个头不高,却似鹤立鸡群,让人一眼便能从人群中瞥见。左手斜握着一柄乌黑的龙角长弓,方才那能力奇猛的“回风箭”该当就是他收回来的。
转眸望去,那人翩然立在另一艘战舰的艏舱上,黄袍鼓励,长须飘飘,两条白眉斜斜垂下,双眼似闭非闭,竟是个仙风道骨的黄冠羽客。
众金兵大凛,正欲硬着头皮强行硬冲,船上又传来一个冲淡温和的声音,嗡嗡直震,刹时盖过了王重阳的“狮子吼”:“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是非盘曲,要验过才知。太师,你忠义勇烈,光风霁月,又何必在乎小人构陷?即便要杀这此人,也当让天下民气服口服不是?”
许宣哈哈笑道:“如何,让我说中了?兀术老贼,为了让你儿子登基,你可真是处心积虑。撤除我这太子,又杀了我mm完颜瑶,连其他宗室后辈你也不放过。本年端五,你先是安排你儿子率炮舰进犯金山寺,妄图刺杀赵宋狗天子,立下不世奇功。目睹不成,又让他跟着王文卿寻觅蓬莱,篡夺‘女娲石图’。嘿嘿,你听王文卿勾引,觉得儿子有他互助,就能降伏青龙,窜改大金国运,成为天下人眼里的真龙天子,是也不是?可惜人算不如天年,你杀人如麻,终究报应到了你儿子身上!”
许宣又惊又怒,哈哈大笑道:“这些年来,我一向在想,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这么大的本事,竟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从防备森严的御苑里将我这太子掳入深山,抛下绝壁。本日才知本来是你都元帅!”
许宣与他目光交视,心中一凛,颈背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此人看似病恹恹的,却如渊停岳峙,挟着让人莫名堵塞的威霸气势;那双眼睛更似能洞彻统统,让人无所遁形。
他从小景仰岳少保,对金人罪过义愤填膺,最厌恨的人莫过于完颜兀术。这厮屠城掠地,搜山检海,几近扫荡了全部中原,手上更不知感染了多少大宋百姓的鲜血。说到“金兀术”三字,宋人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金兀术治军峻厉,令出如山,众金兵不敢违逆,纷繁大喝着跃下船,潮流般卷过跌宕的浮冰,朝许宣冲来。
海东青呀呀怒啼,翎毛尽竖。王重阳挡在许宣身前,大声道:“各位,有话好好说。他是不是贵国太子,细心问过便知,何必如此?”
话音未落,“咻!”气浪激旋,那支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不成思议的曲线,狂飙似的飞过许宣肩背后沿。他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后背一凉,白皋比裘已被倏然震裂。
弓如满月,一字字道:“‘济安太子’出世时,是本王将他抱给陛下的。他左肩胛下,有一个马蹄形的青玄色胎记,右腰上方,另有一个朱砂红的刀形胎志。如果此人身上没有这两个印记,就必是暗害太子的反贼无疑。萧国师,你说说,这等大逆不道的反贼又该如何措置?”
世人神采齐变,完颜乌禄惊诧道:“都元帅……”
四周惊哗如沸,又俄然变成一片死寂。世人惶恐地望着许宣暴露的背脊,张口结舌,全都石人泥塑僵住了。
完颜兀术双眸公然闪过一丝气愤之色,蓦地一拍船舷,沉声道:“猖獗!给我拿下!”世人面面相觑,只怕许宣真是“济安太子”,谁也不敢率先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