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见大悲之前,他只道“天人合一”已是至高之境,岂料竟被这老衲人与之截然相反的“四空掌”完整压抑,始知天外有天,桀骜张狂之心尽敛。此时听着大悲念诵“心经”,迷含混糊似有所悟,何如认识恍忽,稍纵即逝。
如此几次数次,几欲晕厥。只听大悲在耳边道:“心生各种法生,心灭各种法灭。许施主,望你出去后,永久记着‘邪迷之时魔在舍, 正见之时佛在堂’这句话。此身本非我有, 唯有放下,方能摆脱。去吧!”
鲸鱼呜鸣,炙热的气柱刹时冷凝为水,大浪般一重重撞击在王重阳的背上,将他浇得浑身湿透,又往上推高了数十尺。
他又梦见真姨娘了。
王重阳呼吸如堵,心潮亦如这海面般跌宕澎湃,想起允真的盈盈笑容,想起李少微的临终所托,更是说不出的酸苦咸涩。
“宣儿!”
他梦见六月的西湖,碧叶连天,荷花摇摆,采莲女的歌声在白云与波光间回荡。
“宣儿!”
面前一黑,终究甚么也感受不到了。
几丈开外,鲲龙鲸痛苦地扭转着,丝丝鲜血纵横交叉,被透入海里的阳光晖映,仿佛万千道闪动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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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力展开眼皮,但见大悲左手从他胸口抓出一个血淋淋之物,右手将另一个兀自跳动的心脏敏捷填入他的胸腔。
“宣儿!”
那叫声越来越短促,清楚是真姨娘的声音。贰内心砰砰狂跳,想要大声答复,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父亲在船尾摇着桨,和着采莲女唱起了歌,桨声有如行板,泛动着山色湖光。梦里的父亲那么年青,笑容暖和,歌声激扬。
只见他肩膀重重地撞在巨鲸那山丘似的脊背上,翻了几个滚,沿着湿滑的“陡坡”缓慢摔入波澜。
鲲龙鲸收回刺耳的悲鸣,“砰!”乌黑的腹部破开一道长缝,鲜血激射,刹时染红了喷涌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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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南行,他便是靠着骑鲨穿越茫茫东海,对于如何把握沙鱼,早已很故意得。那巨鲨吃痛乱转了半晌,见甩脱不得,只好乖乖就范。
北面灰蓝色的海水里,千百只鲸鲨正抢先恐后地朝此处冲来,嗅见血腥味儿,那些沙鱼顿时发了疯似的极速逼近。
他猛吸了一口气,终究又感遭到“咚咚咚”的心跳搏动,攥紧的双拳还不等松开,又是一阵摧肝裂肺的剧痛,疼得泪水交迸,几乎连舌根也咬断了。
听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 乃至无认识界。无无明, 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时,忽觉胸膛一凉,剧痛欲死,张口想要大喊,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身后吼怒如雷,震耳欲聋,转头望去,金色的海面映托着灿灿阳光,游弋的鲸群好像无数浮动的黑丘,水柱林立,悲鸣阵阵,绚丽非常。
他自贯穿道家旳“天人合一”之境后,所悟绝学无不与此相干。若按佛教的法理来阐述,所谓“天人合一”就是“诸法即我”;“宇宙即莪心,我心即宇宙”就是“梵我即我,我即梵我”,而这些刚好与佛门三法印相悖。
晨风吹动着真姨娘的发丝,拂扫着他的脸颊,刺痒而又舒畅,她低下头嫣然一笑,朝霞尽染,灿灿生光。
天海湛蓝,风起云涌,成群的鸥鸟尖啼着从他头顶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