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越奔越快,间隔比来的那只已不过百步之遥,从怀中取出一枚石子,正筹办奋力掷去,忽听一声狂吼,鸟兽惊啼,栖息在山林中的禽鸟轰然冲天飞起,那几只大鸟也跟着转向腾空。
如果那日未曾担忧小青被张宗懿所欺,借船紧随于后;未曾聘请这对蛇妖姐妹同舟共饮,投止家中;未曾半夜悄悄与她们相会,遭受僵鬼……他就不会被妖后打断经脉,就不会远上峨眉求医,就不会与她们重新相遇,更不会卷入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灾害当中了。
等了一阵,仍不见她返来,只得跃下草坡,到四周山林里找些野果聊作充饥。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天湖上尽是粼粼金光。几只大鸟呀呀地掠过湖面,超出山林,朝东南边的溪谷飞来。
小青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神采惨白,紧闭着双眼,不住地打着暗斗,呵出阵阵白汽,肌肤上已凝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这一夜梦中,除了父母,更多的竟是与白素贞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偶然白素贞的容颜又如水波般变幻为小青的俏脸,时嗔时笑,忽此忽彼,难以辩白厘清。却再也没呈现那紫衣少女。
许宣呼吸一窒,她面罩寒霜、娇嗔薄怒的神态与伊人尤其类似。
小青微微蹙起眉尖,咕哝了一声,翻过身,右臂软绵绵地橫在他的胸前。
一时候视野恍惚,意乱情迷,她仿佛恍惚变幻成了白素贞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哑声道:“好姐姐,你就算一剑杀了我,我还是要抱着你,叫上一千遍、一万遍的好姐姐……”
到了半夜,俄然闻声几声锋利可骇的长啸,就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厉鬼嚎哭。
他倚着岩石,吐了口长气,望着那满潭细碎摇摆的水光,心中也仿佛在沉浮跌宕,一时候不知究竟是梦是醒,是真是幻。
但想到白素贞,想到她那双如春水融冰般冰冷而又暖和的眼睛,想到她唇角若隐若现的笑容,想到和她在一起的不时候刻、点点滴滴……顿觉肉痛如绞,俄然闪过一个动机:如果彼苍必定要他经历这统统灾害,才气换得与她的长久相遇,即使百死千劫,又复何悔!
许宣莫名其妙,心念一转,明白必是指昨夜将她抱在怀中之事。想不到这妖女看似妖娆狠辣,竟然也有这般内疚的一面,不由莞尔。
许宣惊诧道:“小青姐姐,你……”
许宣心中一动,地上的野兽、鲜果被这些怪人豆割兼并了,飞在天上的鸟儿他们总管不着了吧?当下捡起十几颗石子,揣在怀中,追循着那几只大鸟,缓慢飞奔。
她寒毒未清,伤势也未病愈,到了夜间,被这阴冷的暴风鼓卷,体温骤降,表里交困,白天被强行压抑的寒毒全都发作了出来。
当时只道她是个姣美少年,辞吐纯真风趣,相聊甚欢,又岂能想到竟是个修炼了五百年的蛇妖?脑海中蓦地又掠过白素贞与她并肩而立,站在断桥上的图景,悲喜交涌。
许宣紧紧地抱着少女沉在水里,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顿止,心跳却“嗵嗵”地搏动着,一下比一下来得更加狠恶。
屏息等了半晌,那少女始终没有答话,唯有瀑布轰鸣,衣裙窸窣之声。然后又听草叶动摇,远远地传来一声猛兽的低吼。转头再望时,那少女早已不见踪迹,只剩下岩石上一滩水迹,在月色下闪着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