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望着蒋益澧,打趣地说:"芗泉现在跟着这位满大人,正幸亏花花天下里享用一下,为何深夜跑到这儿来?"益澧红着脸说:"我岂敢忘了大人的嘱托,夤夜至此,有首要事情相告。"世人都收起笑容。荆七给益澧送来饭菜。跑了两个时候的快马,又累又饿,蒋益澧不讲客气,狼吞虎咽地连吃了几大碗饭。他抹抹嘴,对曾国藩说:"明天夜晚,文中丞、陆藩台、耆臬台、史太守四人请德音杭布到南昌知府衙门喝酒。他成心不要我跟着,愈发引发我的思疑。半途,我借送衣的机遇进了衙门,偷偷地躲在屏风前面,听他们说话。没想到这些堂堂大员,酒菜桌上谈的满是美食和女人,我听了大倒胃口。正想退出,忽听得史致谔问德音杭布:'传闻曾侍郎筹办给朝廷上折,严令制止淮盐进入江西,德大人晓得有这事吗?'德音杭布说:'有这事。此次郭嵩焘从杭州贩浙盐亏了本,传闻是因为淮盐入赣的原因。'德音杭布说完后,酒菜间沉默半晌,然后是陆元烺的声音:'看来曾侍郎筹算在江西耐久待下去。'只闻声德音杭布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我的命苦,好好地在盛京,却被皇上派到虎帐来享福,也不知哪辈子作的孽。'耆龄说:'是的哩!有一个娇滴滴的解语花,又不能每天陪着,还要趁人家分开南康的机遇,急仓促地来偷情,也真不幸。'满座哄堂大笑。""这些人,一提及女人来,就兴趣高得很。"康福鄙夷地说。
"四哥打发盛三送讣告来了。"曾国藩手一松,瘫倒在太师椅上,泪水从微闭的双眼中无声地流出来。好一阵子,他才展开眼睛,悄悄地叮咛摆布:"拿丧服来!"然后转过脸,对袁巡捕说:"国藩遭大不幸,不能报命前去南昌,请代我多多向文中丞请安,务必请他早日缉拿凶手归案,以慰德大人在天之灵。"
"六爷,我明早和芗泉一起去南昌,你看另有甚么要叮咛的。"康福摸了摸腰间的新腰刀问。曾国华深思一会儿说:"你要耐着性子,寻一个好机遇,最好让他死在文俊、陆元烺的衙门里。到时,我再要大哥给朝廷上个折子,告他一个行刺之罪,让他们一世脱不了干系!"
咸丰七年仲春二十一日,是个愁云暗澹、六合暗淡的日子。早几气候暖和暖些,水边的杨柳枝已吐出星星点点的嫩牙尖,这几天又被吼怒的北风将生命力凝固了,偶尔可看到的几朵迎春花,也全数萎落在枯枝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北风中瑟瑟颤栗。鸟儿不敢出来寻食,全数伸直在避风的窝里,盼望着艳阳天的到来。吃过中饭后,曾国藩告别前来瑞州送行的彭玉麟、杨载福和康福等文武官员僚属,以及文俊特地派来记念的粮道李桓和瑞州城的知府、首县等人,带着六弟国华、九弟国荃、仆人荆七踏上回家奔丧的路途。
不远处的田塍上,一个农夫牵了一头孱羸的水牛在走着。看着这头怠倦不堪的牛,曾国藩俄然想起了衡州出兵那天,用来血祭的那头牛。水牛垂垂地消逝在傍晚中,看不见了。曾国藩低头看着本身,蓦地发明,这几年来,本身较着地肥胖了。还不到五十岁,何故朽迈得如此之快!脑筋里又闪现了石鼓嘴下的那头牛,它即将断气,痛苦地抽搐着,两只榛色的眼球鼓鼓地望着彼苍。曾国藩奇特地感觉,那头牛仿佛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