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早已竖起一根两丈多高的旗杆,旗杆用白漆刷得发亮,杆顶端挂着一面杏黄旗,旗上用黑丝线绣着斗大一个"曾"字。江风吹动着旗号哗哗作响,吸引石鼓嘴上高低下成千上万看热烈的百姓。旗杆中间摆着一张风雅桌,桌上尽是扑灭了的蜡烛、线香。桌边有一只空木盘。离方桌十余丈处,临时搭起了一个帐篷,衡州知府陆传应带领衡阳、清泉两县县令和各衙门官员,在这里为曾国藩等置酒饯行。
拖罟缓缓拔锚,海军按预定时候出发了。望着垂垂远去的衡州府城,曾国藩对此时俄然接到如许一道圣旨百思不解。即便那份奏请完整不当,也不至于受这般重的处罚,何况那份奏请用辞极其稳妥:"名宦以吏治为衡,乡贤当以言论为断。"既然客籍言论尚可,以一故巡抚而入乡贤祠,又干了哪条律令呢?更何况其孙本日有功于国!昨日王闿运书房密言闪现在曾国藩脑海里,莫非是出于王闿运所指出的阿谁原因?想到这里,曾国藩重新寒到了脚。在一万湘勇喜气洋洋,充满着升官发财的热望时,他们的统帅心头却蒙上一层稠密的暗影。
三声炮响后,塔齐布、罗泽南等人带领陆营官兵从演武坪解缆,走过青草桥,向北进步。曾国藩带着郭嵩焘、刘蓉、陈士杰、黄冕等一批人来到石鼓嘴江边,他们将在此乘船伴同海军逆流北下。
这时,一个团丁牵了一头水牛过来。这水牛固然骨架庞大,但皮褐肉瘦,行动盘跚,明显是一头已精疲力竭的老牛了。明天,曾国藩临时决定,要在湘江边停止昌大的血祭典礼,叮咛国葆买一头牛来。国葆晓得血祭典礼的首要,在四周农家用高价买来一头油光水亮、高大精干的水牛。当国葆将牛牵到大哥面前时,曾国藩抚摩着牛背,非常对劲,随后叹了一口气,对国葆说:"换一头不能种田的老牛吧!它还在着力之时,杀了可惜。"因而换成了现在的这头羸牛。昨夜,这头牛被净水洗了三遍,又喂了些精饲料。朝晨起来,脖子上又套上一条彩绸。这头老牛并不明白此行是在奔赴杀场,因受过昨夜的经心接待,今晨一变态日奄奄待毙的神态,竟然扬起四蹄,欢畅地走到石鼓嘴下。步队中走出十个穿戴素净、年青力壮的团丁,他们来到老牛身边。八小我蹲下去,二人一组,分红四组,都用手抓住牛的四只脚,前面两人,一人捏住一只角。只闻声牵牛的团丁收回一声口哨,十小我同时一声呼喊,将老牛掀翻在地。牵牛的团丁敏捷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刀来,朝老牛的喉管猛地一刺,鲜血从喉管喷出。一个小团丁从速跑过来,用木盆将血接住。老牛在地上四蹄乱踢,满身痛苦地抽搐着,两只榛色大眸子鼓鼓地望着彼苍,嘴里收回一声声悲惨凄厉的呼啸。它挣扎一番,渐渐地气极力尽,终究安静地躺在沙砾上,再也不转动了。
第二天一早,石鼓嘴到演武坪一带沸腾了。五千陆勇全数穿上一色的新装,什长以上的官员都配上了马,刀枪闲逛,战马嘶鸣。全部陆勇堆积在演武坪上,等候出征的炮响。五千水勇全数登上新船。这些新船整齐地停靠在石鼓嘴下湘江水面上。近三百座西洋大炮已安装在快蟹、长龙上。一个多月前还只是些不起眼的船民农夫们,现在神情实足地站在洋炮边,仿佛已变成了懦夫似的。从桑园街渡口到石鼓嘴渡口一段的蒸水上,则停靠着临时雇来的两百多号民船,六七千脚夫忙着装上最后一批粮草煤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