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鲸随话搭话,朱翊钧眼皮子一动,他听出张鲸话中有话,但他虑着张鲸是冯保的亲信,不敢冒然探听,只是朝他挥了挥手,言道:
南来嶂岭千层迥,
张鲸读着读着,一半被诗中的愁闷之情所打动,一半出自对朱翊钧表情的揣摩,竟然两眼一挤落下泪来,几滴泪珠打湿了笺纸,他吓得浑身一颤抖,赶紧跪下乞告:
“你是说,是因为孙海、客用两个内侍勾引皇上?”李太后主动猜问。
“主子该死,污了万岁爷圣迹。”
朱翊钧抖开一看,一笔圆润的蝇头小楷,工工致整抄了两首七律:
野老吞声哭未休。
“这是个来由,但往深处究实,却也算不得来由。”李太后说着情感冲动起来,“咱在乾清宫陪了皇上六年,每时每刻都在教诲他端方操守,做一个君子君子,他仿佛都听出来了,也的确当实在施。为啥咱一分开乾清宫,他就变了?人叫不走,鬼叫飞跑!咱还健在,他就敢如许,若长此下去无人管束,他岂不更加骄奢?”
有了这句话,张鲸胆量略壮了些,但他仍不敢看朱翊钧的神采,只低头言道,“主子猜想,万岁爷大抵因曲流馆的事已是伤透了心。”
“你抄的两首诗,又是个甚么来源?”
皇上宜戒游宴以重起居,专精力以广圣嗣,节赏赉以省浮费,却珍玩以端好尚,亲万机以明庶政,勤讲学以资管理。
“还是那四个字,依奏允行。”朱翊钧烦躁地答复。
传闻要把孙海、客用二人贬谪到南京去,朱翊钧内心头十二分的不甘心,但此时哪有他说话的分?纵有再大的愤激,也只能哑忍。偏在这时,李太后又道:
“启禀太后,老奴不但是皇上的顾命大臣,还是皇上的大伴,要废掉皇上,你先给老奴赐死。”
“这……”张鲸倒吸了一口冷气,嗫嚅着说,“这个,主子不敢乱猜。”
龙归沧海碧云深。
臣又闻汉臣诸葛亮云:“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臣等候罪辅弼,宫中之事,皆宜与闻。而后不敢以外臣自限,凡皇上起居与宫壶内事,但有所闻,即竭忠敷奏;若摆布近习有奸佞不忠者,亦不避嫌怨,必举祖宗之法,奏请处治。
李太后因要会晤外臣,重新戴起了双凤翔龙冠,穿起了金丝绣织九龙四凤十二树大花的朱罗命服。一见张居正,她的内心升起一股非常的豪情。打从搬离乾清宫半年多来,她就再也没见过张居正了。此番相见,除了“君臣”之义,另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男女私交在捣蛋。听到张居正说话,李太后保养得极好的白净脸庞没出处地出现浅浅的红潮,她答道:
“主子遵旨。”张鲸停了一下,又摸索着问,“万岁爷,如果太后娘娘问主子,万岁爷是个啥态度,主子该如何答复?”
法衣新换衮龙袍。
朱翊钧泪花闪闪,恨不能亲下御榻把张居正扶起。待张居正回到绣椅上坐好,李太后又道:
张居正固然保了皇上,但感觉赐与薄惩,对改正皇上的玩愒之心无益无弊,是以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