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治偏头痛?”瑞芝一愣,问丈夫,“是你说的?”
手持扁担的菜农们撒雀儿似的散开,虽是站远了,但仍围动手持刀械锁着李狗儿的一干差人。张文明跑了几步路气喘吁吁,还来不及说话,却见李老夫从身后踉踉跄跄奔上来,一把拉住李狗儿就往外拖。
凡官府专控物品指定买卖者,称为榷场,真正的大宗利润都产自榷场商贾,是以,这税关也称为榷关。金学曾一向对榷商逃税心存思疑,但几个月查下来却不见一点蛛丝马迹,李顺一提,金学曾叹道:
“李老夫,还认得我否?”
李顺对这位金学曾也不陌生,他斗蟋蟀赢一万两银子捐给国库以及去礼部查账等事都上了邸报。比来一期邸报上,还登了他去宛平县稽查籽粒田获得李太后嘉奖的事,算是宦海上的闻人,只是不知他为何大朝晨登门拜访,便回道:
“你小子诚恳一点,你家欠下的税银,也不比李狗儿家少。”
“抗税?”张文明一惊,问锁着的李狗儿,“狗儿,你奉告我,你抗了甚么税?”
金学曾见李顺一味推委不肯道出真情,内心头一急,竟身子一挺,大声叫道:
“税关的事?”李顺眸子子骨碌碌一转,“传闻金大人一来,就一头扎在账房里,可查出甚么蹊跷来了?”
“是当今首辅大人的令尊。”
“你找谁?”
“那是一时的气话,”金学曾咧嘴一笑,顺手拿起那只铜灯台,晃了晃说,“李大人,你若再不肯指导迷津,本官也要跪灯台了。”
“本官明天来,是向你稽查税关欠税之事,你若再不共同,本官就上本子参你。”
金学曾闻讯大惊,朝李顺仓促拱一拱手,飞也似的跟着承差跑去了。
“他被税关的差人锁了。”
“税关税关,催命判官,本日横行,明日偏瘫,阔老迈爷,见着就软,逮着百姓,牢底坐穿。”
正在大张旗鼓推行财务鼎新的张居正,看到设在他故乡的税关得了个倒数第一,自发脸上无光,一怒之下,责成王国光把仅仅当了一年的荆州巡税御史撤掉,亲身提名让方才结束了宛平籽粒田稽查差事的金学曾接任。金学曾到差之前,张居正专门在内阁访问了他,户部尚书王国光同时在坐。张居正对他讲了一番鼓励的话,最后叮咛道:“荆州是本辅的故乡,虽不及苏杭松扬等处繁华,但亦是长江边上的首要商埠,要不然国初朝廷设立税关时也不会想到它。多少年来,荆州税关所征银两,老是其中不溜秋,说不上好,但亦不算太坏。自前年税关改制,这荆州竟急转直下,不说和苏杭松扬这几个州比,竟是比德州大同还要差。别处改制都绩效斐然,为何单单就荆州大掉价?其中必有蹊跷,不成不察。你的前任,现在已撤了,他到差时信誓旦旦,表示要先察而后行。这一年来,他察了甚么,又是如何行的?前人云‘察而以达理明义,则察为福矣;察而以饰非惑愚,则察为祸矣’。不幸的是,你这前任恰好就是饰非惑愚。他遇事不敢做主,整天这个衙门阿谁衙门穿进穿出会揖请教,到头来一事无成。我如许说,不是要你到任后专和处所官作对,但统统官员都得各司其职。你的职责就是收税,这差事不好做,因为好处干系,处所官多有掣肘,你如果一味姑息,前怕狼后怕虎,到头来恐怕还是一事无成。我给你一年时候,做好了,我在皇上面前给你请功,做砸了就得撤职查办,你可明白了?”张居正一席话恩威并施。金学曾铭记在心,当下就告别出来去吏部取了关防,雇了一头骡子,离了都城望荆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