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光说着说着竟霍地站起家,手拽着银腰带在朝房里缓慢地踱起步来。
“是的,《岳阳楼记》开篇第一句话‘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记叙的就是这件事。一场鼎新失利,倒是留下了两篇好文章,一篇是方才讲到的《岳阳楼记》,另一篇是客死姑苏的苏舜钦写的《沧浪亭记》,本都是柄国大臣,最后沦落为一介文士,岂不悲哉!”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是不是这时候写下的?”
在张居正的影象中,王国光从不喝茶。这约莫是山西人的风俗。张居正记得他的老友,同为山西人的原任吏部尚书杨博,固然著有《粥谱》一书,家中却很少见到茶具。此时,王国光一手拿起紫沙壶,另一只手提了提壶盖,朝张居正挤了挤眼睛,回道:
“这……”王国光仿佛被人踹了一个窝心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讷讷言道,“咱是想屎不臭,何必挑起来臭。”
第二件大事是高拱的归天。自那次张居正回籍葬父路过新郑县特地到高家庄拜访以后,高拱的身材就敏捷垮了下来。张居正走后不过半个月,高拱就卧床不起。固然处所官员在张居正的嘱托下为高拱请了高超郎中经心救治,终因风烛残年郁火攻心,致负气血两虚而病入膏肓,最后药石不进,喝一口水都吐了出来。六月尾,这位倔强的褫职宰辅,终究带着无尽的气愤与悲伤放手尘寰,永久地闭上了那一双不肯认输的眼睛。六天后,张居正获得了凶信,不由潸然泪下。他想起高拱临分离时的嘱托,便当即入宫觐见皇上,但愿皇上看在高拱是隆庆天子藩邸旧臣的面上,能够给他规复活前职位并赐谥号。万历皇上还记得六年前高拱说出的“十岁的孩子如何能当天子”这句话,他是一个记仇的人,他对高拱的气愤并没有因时候的推移而灭亡。现在高拱死了,他仍然回绝宽宥这位老臣。固然在张居正的一再哀告下他做了让步,却也只肯赐与半葬的优恤,至于规复职位并赐谥号,则果断不允。所谓半葬,便是由朝廷承担一半的丧葬用度。一个有功于社稷虔诚于皇室的柄国大臣,身后如此苦楚,张居正心下恻然。在那一顷刻间,他的脑筋里闪现出“君王寡恩”这个词儿。但面前的这位少年天子,毕竟是他呕心沥血调教出来的,他不肯意把本身的“门生”想得太坏。
“高拱的思疑不无事理,但终无实据。”
“是呀,”王国光接着就说,“客岁秋上,咱脾胃俄然不好,不但每日噎气腹胀,夜里一觉醒来,嘴里常常发苦。舌苔也老厚老厚的,吃啥都没有味道。找几个郎中看过,乃至太病院的院正也为咱开过汤头,吃了均不见效。正忧?着,有一次,张四维来敝府看望,言谈中晓得了咱的病情,便奉告我一个土方剂,要我用紫沙壶盛老陈醋,有事无事咕噜几口,只当是喝水的。第二天,他还让人给咱送来了这把紫沙壶。咱想喝醋也不是甚么难事,一日三餐,咱山西人顿顿都离不开醋,因而咱就按他说的办理,喝了一个多月,脾胃真的就好了很多,夜里睡觉嘴也不苦了,也想吃东西了。今后,这把紫沙壶每天就跟着咱,早上离家上衙门值事,咱带着它上轿,早晨散班又带归去。”
“啊?”
“是啊,生姜还是老的辣!”王国光耷拉着脸,诚心肠劝道,“叔大,你千万不要上了他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