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私事,皇上!”高拱侃侃而论,“皇上以万乘之尊,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垂范。皇上圣体安康,是百姓社稷之洪福,圣躬不佳,天下禄位之人草民百姓莫不提心吊胆。以皇上一人之病,牵动百官万民之心,如何能说是私事?”
李贵妃说到这里打住话头,她的心头已经升起了不祥之兆。长叹一声,眼睛里噙起晶莹的泪花。
“难为娘娘如此评价,张先生若得知,也必然感激不尽,”冯保说着竟哽咽起来,“只是美意人不必然会获得好报,张先生现在的处境,已是非常伤害。”
高仪并不答话,只垂下眼睑,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盅入迷。
隆庆天子叮咛,现在他半躺在坐榻上。早有一个小寺人出去,搬过一只春凳,让隆庆天子一双腿搁上,替他按摩揉捏。
冯保固然安闲对答,但仍看得出贰心不在焉。而在一旁服侍笔墨的孙海,也是急得抓耳挠腮。本来明天夜里,他曾奉告太子,御花圃靠近更鼓房的处所,那棵枝叶蔽天的老柏树上结了一个鸟窝儿,春季来了,那窝儿里必定有鸟蛋。太子当时就来了兴趣,商定本日巳时一过,就一起去御花圃里掏鸟蛋。可现在中午都快到了,太子仿佛健忘了这事儿。情急当中,孙海看到了挂在窗外游廊上的那只白鹦鹉“大丫环”。他便轻手重脚走到窗前,隔着窗子,对“大丫环”扮了一个鬼脸。正迷迷怔怔蹲在纯金锻制的横柱儿上无事可做的“大丫环”,顿时一个激灵,扑了扑翅膀,伸着颈子,朝屋子里委宛喊了一声:
待高拱看过张居正的抄本以后,隆庆天子问道:“你看这件事应如何措置?”
“请李娘娘援救张居正。”
“恰是。”
“啊?”
“啊?”隆庆天子略略一惊,反复了一句,“天子并忘我事,我得病,找人给我配药,这不是私事?”
自从吃了王九思每日呈上的三颗色如虎魄软如柿子且毫无异味的药丸子,隆庆天子又嫌夜晚太短时候不敷用。此前他一向都在吃太医的药,太医每次评脉问诊,总要委宛警告“皇上须得以龙体为重,暂避房事为好”。实在不消太医规劝,朱载垕已经如许做了。不是贰心甘甘心,而是底子没有这个才气。他整日里两腿像灌了棉花,人有一种被掏空的感受。王九思的阴阳大补丸他只吃了两天,就感到腿上有劲,食欲大增,当晚就弄来一对金童玉女欢愉一番。王九思把他配制的药丸子说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他每天取一对童男童女的尿液经水,再加进十几种秘不示人的药粉一块熬炼成糊状,然后再做成三颗蜜枣大的药丸,让隆庆天子分早、中、晚三次吃下。王九思打下包票,阴阳大补丸吃满一百日,隆庆天子就会病体病愈。如果吃药之初,隆庆天子对王九思的话还将信将疑,那么现在他则是言听计从坚信不疑。最让隆庆天子感到欣喜的是,王九思不但不像太医那样要他“不准房事”,反而教给他“采阴补阳”的房中大法,把男欢女爱巫山云雨之事当作医治手腕,于欢愉清闲中治病,这是多么的乐事!
“这个是必然的,”冯保口气果断,“一个好皇上,是武功武功,样样来得,这武功里头,书法是第一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