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毛看了看,倒有一半字不认得,只得退回给宋师爷,觍着脸说: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啊——嚏!”跐动的稻草霉味上冲,呛得宋师爷喷出一挂鼻涕,他揪着朝地上一摔,不美意义地笑笑,又接着说,“我们荆州府里坐纛儿的赵大人,江陵县衙里坐纛儿的罗大人,另有省上按院派驻荆南的按台孙大人,都感觉你们委曲。”
“不要把叔大扯出去,那块田的事儿,他不晓得。”
宋师爷念完,本觉得两个犯人会为之喝采,放下纸来,却见陈大毛眉内心蹙起老迈的疙瘩。
“已坐在轿厅里。”
张文明这才感到局势的严峻,他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顶,仿佛在自言自语:
“都中午了,金大人若不嫌弃,就在衙中膳房里吃顿便饭。”
“就为那块田。”赵谦为了撤销老太爷的思疑,竟不吝扯谎,“传闻金学曾来荆州不到半个月,就偷偷摸摸调查那块田的事。”
“扫尾的几句话,应当如许,”陈大毛想了想,念叨,“我陈大毛与李狗儿,实在委曲得很,我们两家欠税是真,但向来就不认账,只是人穷志短,一时还他不起。但偌大江陵城,欠税的何止我们两家,越是大官家大富户欠得越多,为何不去逼迫他们,反而要对我们丁民小户大刑服侍?说穿了,荆州税关是狗眼看人低。大官家他不敢逼,逼了就自断出息;大富户他不能欺,欺了就断财路……”
“真他娘的朋友路窄,”宋师爷小声咕哝了一句,又道,“你俩快按指模儿。”
“你若不躲在张老太爷背后,他能挨这一棒?奉告你吧,张老太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绑赴市曹斩首的必定是你。”
“你让我把话说完,”李狗儿不肯让宋师爷打断话头,持续说道,“宋大人,你的美意我领了,但我李狗儿穷得只剩屁股搭两胯,连八两银子的欠税都交不起,那里还付得出情面钱,要救,你救绿头苍蝇吧,我免了。”
宋师爷是赵谦的亲信,一肚子坏主张,但两个犯人并不知他的来头,出于本能,都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宋师爷佯装没瞥见,也不似狱卒那么凶,而是一脸和蔼说道:“有些事公堂上不便问,想来这里找你们聊聊。”
“狗儿,你识字不?”陈大毛问。
李狗儿把事情颠末讲了一遍,宋师爷听了又问:“把你们关出去,你们是服还是不平?”
张老太爷一惊,欠欠身子想坐起来,赵谦从速上前替他把背垫高一些,答道:
“赶他走?”张文明一愣,觑着赵谦,嗔道,“为甚么要赶他走?”
“我呢?”李狗儿怯生生地问。
陈大毛与李狗儿一齐抬开端来,惊诧得合不拢嘴。宋师爷表示狱卒出去把风,接着说道:
张老太爷忘了头痛,瞪着赵谦,抱怨道:
“这是为何?”
几句话说得诚心,太夫人也不好再赶他,自回房安息了。差未几过了小半个时候,张老太爷才悠悠醒来,赵谦从丫环手中接过拧干了的热面巾替老太爷擦拭额头,殷勤问道:
“也好,那就叨扰一顿,”金学曾心想在饭桌上摸摸环境,竟不推让,笑道,“下官蹭饭吃,在都城里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