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体统,呃,你们成何体统!”
春去秋来工夫荏苒,弹指就是三年。韦银豹、黄朝猛带领的叛民没逮住几个,总督行辕里却多了两个哭闹的婴儿,这是阿谁幺姑和傩戏人家的女儿“屙”出来的。“后乘船先登陆,足见我李延知人善任,眼力不差。”李延在中军帐内访问全军将领,曾这么高傲地说过。谁知乐极生悲——现在削职为民,眼看就要黯然神感冒餐露宿回归故里,这些“销魂散”连带她们的产品顿时都成了累坠。
“会不会出了不测?”李延嘴上这么说,内心头却并不焦急,对刘大奎说,“你当即回到三岔镇一向等下去,不接到新总督就不能返来。”
李延一看这签文不妙,总督方才上任,还未开仗,就冒出个“虽败犹荣”,心中老迈不舒畅,顺手把那支签往地上一丢,不屑一顾地说:“甚么灵签,都是些模棱两可不三不四的话,我偏不信它。”
董师爷会心,与梁师爷略一谛视,说道:“这个嘛,东翁尽可放心,您就是不叮咛,鄙人也晓得如何措置。该粉饰的我都已粉饰过了,只要一宗最最要紧的账目,恐怕难以抹平。”
李延垂下眼睑考虑一会儿,猜疑说道:“这就奇了,内阁首辅高拱是我座主,我对他执弟子礼,这是天底下人所共知的事,莫非他会警我?前年广西道御史上折枪弹劾我,说我架空戚继光,剿匪不力。成果皇上颁下旨意把戚继光调到蓟州,高阁老亲来信札对我安抚有加,固然也要我慎思笃行早传捷报,但口气非常梯己。自后弹劾折子还上过几道,都被高阁老一一化解。这回风云突变,真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天,驻扎在庆远街上的两广总督行辕固然外头仍然重兵扼守防备森严,里头却乱成一锅粥。厅房过道屋里屋外东一箱笼西一挑子的尽是狼藉物件。李延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被夺职,一时候愤怒烦躁懊丧惶恐内心头甚么滋味都有,却也无可何如,只得叮咛亲兵侍卫从速办理行装清算金饰,一俟殷正茂前来接职就拍屁股走人。这李延本是那种“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骚”的混角儿,从广州解缆到庆远火线督阵作战,竟然带了两个小妾,到桂林旅游漓江时看中船老迈十五岁的幺姑,顺手牵羊又纳了一个。及至到了庆远街,他感觉本地妇女把头发揪到一边歪着盘一个大花鬏的发型特别都雅,又动用军乐吹吹打打把一个演傩戏人家的女儿娶进中军大帐。庆远街本是广西西部崇山峻岭中一蕞尔之地,街头撒泡尿流到街尾——再往前流就出城了。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过是打制金饰的银匠和刺刀见红的屠户之类,烟柳画桥吟风弄月的乐事一概全无。李延光荣本身有先见之明,千里迢迢自带了“销魂散”来,每日里让那四个婆娘陪着逗乐解闷,倒应了唐朝墨客高适的两句诗:兵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刘大奎抱拳一揖,又风风火火退了出去。听得他的马蹄声嘚嘚而去,李延这才叮咛备轿,带了两个师爷,在刀兵马队重重保护之下,威风八面来到城西两里地的西竺寺。
“是啊,这也是我最最担忧的事。”
梁师爷生性憨直,见李延伤感,赶紧安抚道:“我们入幕这几年,东翁待我们不薄,该照顾的也都照顾到了,人非草木,东翁的这份情,我们永久记得,董师爷,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