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本来摆着供桌的处所，现在靠了一只五斗橱，上面摆了个景泰蓝罩玻璃的西洋时钟，滴答滴答声中，刚好遮住了墙面上本来留下的那片色彩发浅的光鲜的长方形相框的表面印记。
月尾，在徐老太和白太太掐动手指的盼望中，终究到临了。
他总感觉她仿佛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对着他时，那双水眼里不再是惊骇，倒像是只磨着爪子的猫，随时筹办要跳起来挠他一脸血似的。
甄朱在屋里见到了薛红笺的嫂子。等丫头们都出去了，白姑说：“徐家也许是要打发你出来了。你想想，如何甘心就这么白白耗了几年的工夫？还陪了一个名声。你如果聪明，他们说甚么也不能点头，大不了一哭二闹三吊颈。徐家要脸，不会就这么强行把你送返来的，实在不成，做不了三奶奶，留下来当小，也比返来强。”
二爷一怔。
最后只剩一样烧不掉了，那就是甄朱这个活人。
二爷变戏法似的收了折扇，从身上摸出一个印着英笔墨母的标致洋铁皮扁盒，送到了甄朱面前：“本国来的擦脸油，就这么一盒，二奶奶我都舍不得给，送你了。”
甄朱入迷的时候，门别传来一阵急仓促的脚步声，老丁妈亲身过来了, 叫丫头把遗像给取下，连同遗像下的那张小供桌和上头的东西，以及衣柜里压着的薛红笺的孝服, 一并搬了出去，听她的意义，是要立即都拿去烧了, 消弭倒霉，明天再请和尚羽士来家里做法事。完了又批示丫头将床上素白的铺盖，帐子, 十足换成素净的色彩, 屋里的家具安排, 也陆连续续地抬进抬出, 最后整饬的焕然一新，仿佛洞房，临走前，她的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还不放心肠把屋里屋外的角角落落，全都扫了一遍，以确保这屋里真的不再有任何沾着悼亡意义的东西留下。
外头有婆子喊小莲，小莲去了，甄朱和衣，侧卧在了铺的花花绿绿的软绵绵的床上，微微闭目，堕入冥想的时候，听到房门外悄悄两声叩响，起先觉得是小莲回了，下床畴昔开门，才开了一道门缝，立即要关，却被伸出去的一柄黑折纸扇给顶住，接着吱呀一声，一个男人就迈了出去，将门一关。
甄朱蹙眉，今后退了几步。
他一身绸纱马褂，暮光投在他脸上，他动摇手里折扇，对着她，笑吟吟的。
她下认识地再次看向那面墙本来吊挂照片的处所，那边已经空空荡荡，只剩那座景泰蓝西洋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动。屋子里温馨极了。
如许的她，倒更风趣了。
二爷将擦脸油放在桌上，环顾了下屋里的安排，叹了口气：“不幸的小东西，你不会真觉得老太太和太太筹算让你当三奶奶吧？就算她们肯，我三弟那种性子，在外头又混了那么多年，身边女人不晓得多少了，如何能够看得上你把你也带走？你等着瞧，他这一趟返来，铁定留不久的，等他一走，你不还是守活寡，无依无靠……”
他胳膊抬了起来，手缓慢地一啄，甄朱还没来得及反应，插在发髻里的一支钗子就被他拔走了。
甄朱盯着他，一动不动。
他把钗子送到鼻端下，深深地嗅了一口。
天气垂垂暗了下来，傍晚，徐老太白太太一行人还没返来。
他一步步朝甄朱走来，甄朱被迫后退，被他逼到桌边，靠在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