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各有志,心亦有所施,”张昭华哈哈笑道:“而我就是――中华后代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张昭华噢了一声,道:“为甚么会可贵,这一段不过是印证智真长老的偈言,所谓‘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又所谓‘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桩桩件件都被预知了,首尾照应,显出禅意罢了。”
张昭华那里晓得那箱子里都有甚么书,只道:“就看了一本《忠义水浒》。”
“恐怕是因为,”粮长暴露一个很成心机的笑容:“我年青时候,也行走过江湖,见到的江湖却不是书里那样的吧。”
“那不一样,”张昭华随口道:“我是个女儿家,看了水浒又不能如何样,莫非还能像扈三娘一样跨刀上马不成;倒是看了会真以后,费事才大哩!”
张昭华尽力思考道:“大闹五台山、野猪林?再不济就是活捉方腊!”见粮长点头,她便道:“鲁智深的事情也就这么几件可数的了,也件件出色,莫非另有其他伏笔暗线不成?”
说着她道:“这书内里,总有个让您面前一亮的吧,您总不会是看过一遍却好似惊鸿过影,甚么都不记得吧?”
“恰是,”张昭华道:“阿爷最爱的,又是哪一个呢?”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本日方知我是我。”张昭华道:“应当是鲁智深回想梁山兄弟这些年的作为,都是为了抵挡强权,反对不公,但是最后落得个甚么,落草为寇也好,报效朝廷也罢,最后也不过死死伤伤一场梦幻,结局都是一样的悲惨。”
大人打的吵架的骂,乃至烧了书,不过是“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脾气,就不成救了”,因为当代女子最是困于礼教大妨,又锁在深闺,见了西厢牡丹这般的素净词句,哪个不会心动!别说是林黛玉被一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弄得神魂倒置,就是宝钗也是“从小七八岁上”就开端看了如许的杂书。
“听到潮信的一刻,他想到的是千军万马;看到浪头的那一刻,他见到的是平生境遇。”粮长只慢慢道:“他想的太多。”
看张昭华的神采不似做伪,粮长暴露了洞察统统的浅笑道:“差点被你这奸猾似鬼的丫头哄畴昔!说是没看,你安知这书都是写些甚么的,怎暴露如许一副体味的神采!”
“独爱小乙哥。”张昭华道:“身上大红牡丹花,人生厚交遍天涯。帝王美女倾慕夸,归去来兮,单身是家。”
“比着花木兰、梁红玉来,你这志向可真不普通,”粮长摇点头道:“既然如此,你这《忠义水浒》可算全看完了?”
“全看完了。”张昭华答道。
“我见到的江湖,是打家劫舍、杀人如麻的江湖,”粮长道:“我帮扶过的妇孺,是恩将仇报反咬一口的妇孺。以是我看这书里,假的多、真的少;虚的多、实的少;只一句‘承平本是将军定,不准将军见承平’倒是真的。”
粮长哦了一声,语气奥妙道:“那《水浒》不是诲盗的书吗?”
“不,我是感觉奇特,”粮长道:“连你阿奶,少时也爱读这些元人百种,如何到了你这里,却不类女儿家,反倒似个调皮小子呢?”
“真的吗?”粮长不信道:“《莺莺传》没看?《流红记》没看?《长恨传》、《柳毅传》、《霍小玉传》都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