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如许地约莫有一两月;有一天,我俄然感到孤单了,真所谓“如有所失”。我的隐鼠,是常在面前游行的,或桌上,或地上。而这一日却大半天没有见,大师吃午餐了,也不见它走出来,平时,是必然呈现的。我再等着,再等它一半天,但是仍然没有见。
长妈妈,已经说过,是一个一贯带领着我的女工,说得豪阔一点,就是我的保母。我的母亲和很多别的人都如许称呼她,仿佛略带些客气的意义。只要祖母叫她阿长。我平时叫她“阿妈”,连“长”字也不带;但到仇恨她的时候,――比方晓得了谋死我那隐鼠的倒是她的时候,就叫她阿长。
我当时仿佛倒并不怕,因为我感觉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的,我不是一个门房。但她大抵也即觉到了,说道:“像你似的小孩子,长毛也要掳的,掳去做小长毛。另有都雅的女人,也要掳。”
我的报仇,就从家里豢养着的一匹花猫起手,逐步推行,至于凡所遇见的诸猫。最早不过是追逐,攻击;厥后却更加奇妙了,能飞石击中它们的头,或诱入空房内里,打得它低头沮丧。这作战持续得颇悠长,而后仿佛猫都不来近我了。但对于它们纵使如何克服,约莫也算不得一个豪杰;何况中国毕生和猫兵戈的人也一定多,以是统统韬略、战绩,还是全数省略了罢。
但很多天以后,或许是已经颠末端大半年,我竟偶尔获得一个不测的动静:那隐鼠实在并非被猫所害,倒是它缘着长妈妈的腿要爬上去,被她一角踏死了。
书的模样,到现在还在面前。但是从还在面前的模样来讲,倒是一部刻印都非常粗糙的本子。纸张很黄;图象也很坏,乃至于几近全用直线拼集,连植物的眼睛也都是长方形的。但那是我最为敬爱的宝书,看起来,确是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一脚的牛;袋子似的帝江;没有头而“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还要“执干戚而舞”的刑天。
我的保母,长妈妈即阿长,辞了此人间,大抵也有了三十年了罢。我终究不晓得她的姓名,她的经历;仅晓得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她约莫是青年守寡的孤孀。
固然背后里说人是非不是功德情,但假如要我说句至心话,我可只得说:我实在不大佩服她。最讨厌的是常喜好切切察察,向人们低声絮说些甚么事。还竖起第二个手指,在空中高低动摇,或者点着敌手或本身的鼻尖。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不知怎的我总狐疑和这“切切察察”有些干系。又不准我走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就说我玩皮,要奉告我的母亲去了。一到夏天,睡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不足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经烤得那么热。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
这四本书,乃是我最后获得,最为敬爱的宝书。
仁厚暗中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灵魂!
梦里也记得除夕的,第二天醒得特别早,一醒,就要坐起来。她却立即伸出臂膊,一把将我按住。我惊奇地看她时,只见她惶急地看着我。
但是她晓得很多端方;这些端方,也大抵是我所不耐烦的。一年中最欢畅的时节,天然要数除夕了。辞岁以后,从长辈获得压岁钱,红纸包着,放在枕边,只要过一宵,便能够随便利用。睡在枕上,看着红包,想到明天买来的小鼓、刀枪、泥人、糖菩萨……。但是她出去,又将一个福橘放在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