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另有一个池,给门生学泅水的,这内里却淹死了两个年幼的门生。当我出来时,早填平了,不但填平,上面还造了一所小小的关帝庙。庙旁是一座焚化字纸的砖炉,炉口上方横写着四个大字道:“敬惜字纸”。只可惜那两个淹死鬼失了池子,难讨替代,总在附近盘桓,固然已有“伏魔大帝关圣帝君”弹压着。办学的人大抵是美意肠的,以是每年七月十五,总请一群和尚到雨天操场来放焰口,一个红鼻而胖的大和尚戴上毗卢帽,捏诀,念咒:“回资罗,普弥耶吽,唵耶吽!唵!耶!吽!!!”
芦根和经霜三年的甘蔗,他就向来没有效过。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仿佛虫豸也要贞节,续弦或再醮,连做药资格也丧失了。但这差使在我并不难堪,走进百草园,十对也轻易得,将它们用线一缚,活活地掷入沸汤中完事。但是另有“高山木十株”呢,这可谁也不晓得是甚么东西了,问药店,问乡间人,问卖草药的,问老年人,问读书人,问木工,都只是摇点头,临末才记起了那远房的叔祖,爱种一点花木的白叟,跑去一问,他公然晓得,是生在山中树下的一种小树,能结红子如小珊瑚珠的,浅显都称为“老弗大”。
今后我便不再和陈莲河先生周旋,只在街上偶然瞥见他坐在三名轿夫的快轿里飞普通抬过;传闻他现在还安康,一面行医,一面还做中医甚么学报,正在和只善于外科的西医斗争哩。
初出来当然只能做三班生,寝室里是一桌一凳一床,床板只要两块。头二班门生就分歧了,二桌二凳或三凳一床,床板多至三块。不但上讲堂时挟着一堆厚并且大的洋书,气昂昂地走着,决非只要一本“泼赖妈”和四本《左传》的三班生所敢正视;便是空动手,也必然将肘弯撑开,像一只螃蟹,低一班的在前面总不能走出他之前。这一种螃蟹式的名公巨卿,现在都阔别得好久了,前四五年,竟在教诲部的破脚躺椅上,发明了这姿式,但是这位老爷却并非雷电书院出身的,可见螃蟹态度,在中国也颇遍及。
这回不是It is a cat了,是Der Mann,Dae Weib,Das Kind。汉文仍旧是“颍考叔可谓纯孝也已矣”,但外加《小学集注》。论文题目也小有分歧,比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是先前没有做过的。
不必学费的黉舍在南京,天然只好往南京去。第一个出来的黉舍,目下不晓得称为甚么了,光复今后,仿佛有一时称为雷电书院,很像《封神榜》上“太极阵”“混元阵”一类的项目。总之,一进仪凤门,便能够瞥见它那二十丈高的桅杆和不知多高的烟通。功课也简朴,一礼拜中,几近四整天是英文:“It is a cat.”“Is it a rat?”一整天是读汉文:“君子曰,颍考叔可谓纯孝也已矣,爱其母,施及庄公。”一整天是做汉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论》,《颍考叔论》,《云从龙风从虎论》,《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