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阖上木门，深深地吐纳了一息。
阿妥替她梳了两条长辫，简简朴单垂落肩头，青绸袄、素绫裙，湖蓝丝线缠缠绕绕，便有梅花在裙角悄悄开着，走动时，若隐若现。
除了这些微光彩，宅院兀自寂寂，荒凉如郊野。
秦素深恨本身宿世胡涂。
田庄的乡民起得早，总会有人瞧见她的。阿豆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要瞥见那身衣服，统统人都会以为那是阿豆。
她恍然昂首，微月当空，屋脊上落了浅白的月华，似轻纱薄绡，将统统暗中掩住。
她的父亲秦世章身负兼祧重担，一夫两妻，一为长房林氏，一为二房钟氏。按理说，既是一肩挑两房，娶妻时便应两房同娶才是。但是，这里头却恰好夹着一个秦世宏，亦即秦世章的族兄，事情便变得格外庞大，三言两语也难以说清。
宿世的她在桃木涧路遇“能人”，当场便吓得晕了畴昔，底子无需阿豆用药，整整一起人事不省，直到回府方才醒转。期间她底子就没瞧见救她的那人，只知有一侠士相救，而过后林氏也从未提过有人入府之事。
秦素自瓦罐里挑了些前日采买的白芷粉，掺在面脂里抹了手脸，便叫阿妥端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别的，那蒙面男人切切叮咛必然要以“护送”之名带入府中的人，到底是甚么人？林氏真要对于她这个庶女，只在内宅发挥便可，要外人何用？
阳光暖暖地照上身来，秦素眯了眯眼，没出处地，生出了几分倦意。
门外星光疏淡，风里有泥土枯燥的气味，不知谁家种了桂花树，静夜里淡香弥散。
也不知是不是多活了一世，现在的她，竟有种想要终老于野的动机。
郑大这个现成的人选，便此入了她的眼。
院子里空空荡荡，也无甚花草树木，空中上连块砖都没铺，那泥地里的气味便没了遮拦，和着秋风四下飘散。
再接下来的卖书之举，便是为次日报官打了个伏笔。
宿世在隐堂苦学诸技，有两句话秦素记得极深：脱手杀人必须有充足的来由；死人的代价偶然漂亮日人。
直到当时，秦素身上才透出了一重盗汗。
郑大好酒，秦素宿世回府时，曾见他在车辕边上挂了酒壶，没事便要喝上一口。
这一夜，无人晓得秦素去了那里，又自那边而归。
终老于野也没甚么不好，前提是，她得有这个命。
这除了证明这二人胆小包天以外，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她这个所谓的秦家六娘，连下人们都不买帐。
秦素由此推断，则阿豆的失落，郑大应当不当回事，觉得她又是去处蒙面人汇报环境去了，收到约见的信应当也不会起疑。
这个局自盗书而始，接着便是福叔抱病、桃木涧劫车、郑大救人，再到三年后月夜捉奸，伏笔是早早就埋下了，足等了三年才揭开。
她宿世最思疑、亦最悔恨的嫡母林氏，真有这般心机与手腕？
翌日，气候还是好得叫人怅惘，秦素只睡了半宿好觉，却也未见疲意，晨起打扮时，镜中丽颜映着晓色清寒，恰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那剩下的半碗三分三，秦素分红了两份，一份放在甜糕中，一份放在酒里，还往酒里掺了很多安神汤，趁着阿妥不重视，悄悄搁在了菜窖的空位上。
她被本身吓了一跳，拢了心神下来，复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