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倒似并未介怀,平平语道:“廪丘薛氏门下。”
秦素闻言,哀号微顿,眸中有了浅含笑意。
所谓人生总有相逢时,这人间的各般境遇,偶然是巧,偶然是妙,偶然却如翎箭入壶,正中下怀。
他的声音再无方才倨傲,起起落落、凹凸不平,颤颤如身入寒冰,抖索似风吹残叶,秦素蹙起了眉头,只觉不忍卒闻。
宿世的她,真是傻透了。
秦素将车帘拉下,戴上了幂篱,耳听得火线传来了说话声。
而这一世,秦素却要拉着薛二郎同返青州,提早为此后的几步埋下先手。再者说,有薛府车驾随行,她才有胆量去闯桃木涧,不然也只能另择别路。
给别人当枪使的滋味,她宿世尝够了,这一世再不肯重蹈复辙。
这辆马车与秦素渊源颇深,当年她便是坐着这辆车,自青州来到了连云。
斩衰前三日是不成进食的,只可饮水。秦素宿世时并未遵循这端方,本觉得不会有人晓得,可林氏却恰好晓得了,不但叱骂了她一顿,还罚她思过一月。现在想来,定是阿豆将动静透了出去,好笑她当时疑神疑鬼,就是从没疑过阿豆。
不过,如果这枪由她操控,则又是两说。
秦素从阿栗手上接过水碗,略沾了沾唇。
宿世她返回青州时,与薛允衡几近同路,只不过人家的马车行得快,待秦素路过桃木涧时,薛家车马早两日便通过了。
只凭这声音便能想见那说话者的倨傲。林氏究竟派了些甚么人过来,还不知赶上的是谁呢,便这般趾高气昂起来,真当秦家是甚么冠族王谢了。
“恰是,我家郎君借问,尊府车驾但是往青州去?”那侍卫的语声沉稳如初。
那侍卫见是秦家的仆人出来发言了,便不再言声。不一时,便闻一个清悦的声音道:“请女郎节哀。”顿了一顿又道:“我们也要往青州方向去,女郎可愿结伴而行?”
马蹄哒哒敲着空中,连云镇宽广的青石路,已渐在身后。
秦家主子这时候又咳嗽起来,秦素等了一会,见他这咳嗽没完没了,总不能说出个整句子来,便终是无法地出了声:“劳薛郎君动问,我们恰是要回青州,家君……亡故了。”
秦旺一家的身契,便在太夫人的手里。
连云田庄并非林氏名下财产,而是属于太夫人的,撤除荫户、佃客以外,庄中奴婢皆为太夫人私产。
她考虑着语气与用字,语声微颤,含了些悲意。
这些人行事前后并不与秦素筹议,满是自说自话,并未将她当仆人对待,秦素也不去管。
车中仅只她与阿栗,那两名仆妇被她打发去外头坐车辕了,至于那两名男仆,此时倒是骑着马护在车旁。
“咳咳……”秦家那位主子俄然咳嗽起来,想必是大吃了一惊,咳了好一会方问:“薛……薛氏?廪丘……薛……氏?”
秦素一转眼便瞥见了她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用心问:“这草席都雅么?”
两刻钟后,秦素倚在窗边,弯了眼眸望向道边停着的一队车马。
侧眸看着那浓眉大眼的小丫头,秦素唇角微弯。
“借问一声,前头莫不是秦府车驾?”很沉着的声音,语速微急,略带铿锵之意,让秦素想起薛家的那些侍卫。
秦家大富,由此可见一斑。
隔着幂篱看着阿谁叫阿胜的青年,秦素暗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