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眼睛往蔡氏身上转了转,亦是笑道:“可不是。可惜君姑病着,不能来这里与亲戚相会,少瞧了一场热烈。”
她的语声和顺恬和,语罢还以袖掩着唇,眸中微含笑意,看上去与蔡氏非常要好。
相隔一世,终究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秦素收束起了情感,专注地听着钟氏说话。
钟景仁约莫三十6、七岁年纪,宽额高鼻、浓眉方颌,生了一双四平八稳的象眼,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和蔼,面貌非常浅显,气韵亦不似钟氏那般文雅。若非他去处沉稳、服饰得体,说是庶族亦不为过。
她循声看去,面前不见颓垣旧屋,唯有高阔的屋顶下笔挺的梁柱,窗纸上映了一抹风铎的残影,方才那一记清响,便是它在檐下被风吹起。
秦素恍了恍神,满心的苦楚如水弥散。
这句话几近是极其露骨的明示了,钟氏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在乎隧道:“隔日长兄还要去给东院君姑存候,总有相聚之时的。”语罢将视野向旁一弯,便弯去了蔡氏的身上,语声轻柔:“你也是的,如何到现在还不见过林夫人?还需我提示你不成?”
此时,太夫人正在与钟氏说着话,倒是说到了秦家的瓷窑:“……那黄柏陂虽是丘陵多生,却可贵有几处山势陡峭,四周又出得上好的黏土,恰是烧制青瓷的上上之地,到得来岁开春,倒是能够在那边开个瓷窑了……”
隔了太久的时候,她对钟景仁的影象已极其淡薄,本日一见之下,便将他重新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林夫人来得恰好,我们亦是刚到。”待长辈们见礼过后,钟氏便和声?32??林氏说道,一面便拂了拂发鬓,面上带着和婉的笑意。
相面之法亦是隐堂所授的课目之一,固然传授得很粗浅,但用来察颜观色还是充足的。
二人的眼神在半空里相触,秦素作出一副微愕的模样,复又向他浅浅一笑。
秦素蓦地回了神,坐直身材,转首看向上座。
耳畔垂垂响起絮语,倒是钟氏正在说着话。那和顺的语声像是隔了极远,字字句句辽远而来,渐渐地,将秦素的心神拉回到了现在。
“请起请起,莫要多礼。”林氏客气地笑着道,倒是未再多言,回身跨进了屋门。
她无声地吐了一口气。
那是历经沧桑、久经光阴磨砺以后的人才会有的眼神,统统情感内敛而不过露,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长兄说要建几座门路窑,那黏土烧着正合适……”
蔡氏本就惨白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惨白起来,连嘴唇都没了赤色。她低着头上来给林氏施礼,语声嚅嚅:“妾见过东院夫人。”
面前的华屋消逝了,一点,又一点,雨丝渐大、雨声绵密,劈面是雾蒙蒙的万千雨线,她的双颊尽是湿意。
真真是好锋利的眼神。她万没想到,她这位母舅另有着如此灵敏的知觉,她方才已经察看得充足埋没了,却仍没瞒得过他去。
秦素略略举高了头,恍忽的视野落在劈面的竹屏上,又穿透而去。
在她的面前,耸峙着秦府残旧的门扉,漆色剥落如阳光滤过树叶留下的斑点,门上的匾额半悬半吊,上头的“秦宅”二字已被蚀得烂了。她穿了一身华艳的宫妆,撑着青布伞,单独站在毁灭的秦氏旧宅门前,茜红的裙衫被细雨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