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咧着嘴,仿佛牙疼,偷偷看看上首的人,小声哼哼:“牛叔,一点盐都没有,嚼起来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堆栈里已经燃起火盆,粗大的木料在噼啪作响,红彤彤的火焰摈除了阴云密布的酷寒。地不分南北,人非论长幼,全围着火盆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南北奇闻,东西趣事。说说本年的外相质量行情,说说关中的哀鸿,骂一声这这该死的鬼气候,回身再谈谈平康坊里哪家女人身材好,哪家女人会撩人。
大汉左手边是一个个子高大,身形颀长的中年人,看着比虬髯大汉小那么几岁,谨慎翼翼地挑着饭粒吃到嘴里,一口一口渐渐咀嚼,满脸的享用,眼神迷离,仿佛他吃的不是饭,是回想。
作为同生共死,穿一条裤子的老伴计,牛进达对老程的抱怨充耳不闻,不过面前这局势实在是让人忧愁啊。粮食不敷,天然士气降落,没有盐吃,军士们浑身乏力;没有充足的药材,迟误了很多军士的救治。而最大的困难就是北方酷寒的夏季,没有充足御寒的衣物,别说抵抗突厥人的攻击,能不能保住小命比及来岁春暖花开时节都难说,还拿甚么去反击?
贞观三年,八月十一,申时。
上首是一个魁武大汉,年约四旬,方面大耳,浓眉大眼,满脸虬髯,正甩开腮帮子大口吞着糜子饭,嘴里吧嗒吧嗒吃的津津有味。仿佛面前的不是糜子饭,是甘旨的羊肉,适口的珍羞。
低矮的平房,粗糙的篱笆墙上充满裂缝,仿佛在咧嘴嘲笑着北风。屋顶的茅草已经加固了,还是在风中蠢蠢欲动,欲随风而去飘摇万里,去寻觅天空的陈迹。
那叫牛叔的从速打圆场:“老程,我说你多大人如何跟孩子较量?别人家孩子还在长安城胡天胡地,飞鹰斗狗呢。处默十六岁就跟着你在军中,你另有啥不对劲的?”
右首的中年人看了少年人一眼,悄悄问道:“如何了处默,那里不舒畅,吃不下饭?”
愁啊愁,愁白了头。
现在是金河道行军总管、右武卫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的帅府,帅府里最好最大的一间房是程知节的帅帐,窗户上新贴着窗纸,被风吹得哗啦啦的让民气惊胆战。
说完了老的,牛叔又提及了小的:“处默啊,别怪你爹。本年关中大灾,朝廷艰巨,军中补给不敷。我们朔方靠着你爹胡搅蛮缠,还算好的,总算能有一口糜子饭吃,其他几路已经是半饥半饿,食不充饥了。眼看着天一每天变冷,说不得哪天下起雪来,这日子可就更难过了,你爹是心急上火啊。”
至于下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样的魁武,一样的端倪,一样的满脸虬髯,只是那虬髯短了些。此时正端着碗,看着那糜子饭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愁眉苦脸,仿佛那不是饭是苦药。
坐于上首的大汉已经吃完了碗里的糜子饭,很天然地用袖子擦擦嘴巴,打了个饱嗝,用手指甲抠了抠牙,斜着眼瞪了少年人一眼:“嘴里没啥味道?没有油水?你他娘的滚回家去,每天去平康坊,那里味道美,油水足。吃不下?来来,老子好没有吃饱,老子替你吃。”
吃完了饭,少年人清算碗筷送去伙房,屋子里只剩下两其中年人,满脸虬髯的天然是金河道行军总管卢国公程知节,也就是程咬金。老程原名程咬金,厥后抱住李唐的大腿功成名就,嫌程咬金太刺耳,取了个斯文的名字程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