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舅请说。”
李素站在开启的陵墓石门外,定定谛视着这座沧桑古朴的巨门,门内一片乌黑,与内里构成截然分歧的两个天下,一扇门仿佛分开了阴阳两界。
很久,长孙无忌沉声道:“先皇龙驭宾天,大唐痛失圣君,臣民哀思万分,长安城可闻夜哭嚎啕者百里,此皆为先皇活着之时所积福报也,臣等恳请太子殿下勿使哀忧过火,伤身损神。”
指了指灰沉的天空,李治俄然大声道:“你有多长的翅膀,我给你多大的云天!”
说着长孙无忌从怀里取出一卷黄绢,当着群臣的面缓缓展开,念叨:“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其司牧……皇太子治,大孝通神,自天生德,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凡厥百僚,群公卿士,送旧事居,无违朕意。属纩以后,七日便殡。宗社存焉,不成无主,皇太子即於柩前即天子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成停阙,平常闲务,任之有司……”
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前面肃立的朝臣们都听到了,闻言不由惊诧,统统人的目光刹时堆积在李素身上。
昭陵陵寝占地约三十万亩,功臣陪葬者数十,此中包含了名将秦琼,和驰名的谏臣魏征等,李世民活着时都曾下旨赐这些从龙功臣陪葬昭陵的殊荣。
好久以后,长孙无忌抬袖拭泪,咳了两声,回身面朝众臣,沉声道:“着中书省学士起拟新皇即位圣旨,六部及辖下各署官员筹办即位大典事件,内侍省与殿中省寺人卖力清理宫闱,筹办新皇仪仗,诸公各行其职,不成怠惰。”
群臣再拜。
长长一篇遗诏,表达了四个意义,其一,命李治“柩前即天子位”,其二,军国大事不成停阙,其三,丧事不成浪费,其四,自省己身。
常涂叹道:“陛下临终前交托了你很多事,李县公肩上的担子不轻,将来大唐数十年里,唯见足下一人独领风骚,但是,你莫非便筹算就如许遮遮拦拦的当官做事么?我本是局外人,本不该说这些话的,只是临别之前,我实在不忍陛下所托非人,不得不说几句顺耳直言,还请李县公三思。”
李治抬眼望去,却见人群里李素朝他悄悄点头,李治怔忪好久,方才缓缓道:“既是父皇遗诏,我……不得不遵。”
李治跪坐在御辇上,头戴帝王金冠,金冠前十二根玉旒垂下,粉饰住他的面庞,令民气生畏敬,身上穿戴明黄龙袍,手上握着一只玉璧。跟着御辇缓缓前行,一股帝王威仪劈面而来。
李治惊诧,随即不自发地望向李素,李素低调地混在人群中,低头不发一语。
李素沉吟半晌,缓缓道:“此生处世,我只凭本心,今后……亦如是。”
因为时正国丧,即位大典所用礼乐皆废,统统大典乐器设而不作,准鸣者独一钟鼓楼的钟鼓。没有喧哗的礼乐,李治的御辇踩着隆隆的钟鼓声缓缓而进,反而更平增了多少严肃压迫,百官无不畏敬佩服。
长孙无忌接着道:“臣受百官所托,另有一事请奏。”
常涂笑着看了一眼中间欲言又止的李治,抬了抬手,止住李治的话头,望向李素道:“李县公年纪轻简便为大唐立过如此多的功劳,令天下人敬佩不已,但常某最佩服的倒是李县公的处世之道,如此年青便知‘盛极必衰’的事理,几番推委升迁,以懒惰之状示人以有害,用以自保避祸,更妙的是,合座君臣皆看出了你的用心,但是因为你的春秋而不欲与你计算,常常一笑而恕,这是李县公用心最妙的一着棋,勉强也算是阳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