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母亲问我:“看得懂么?”我心内倒是有些眉目,因想起母亲前些时候说韦欢的话,倒不好太要强,便点头道:“不懂。”
母亲笑道:“你不必过谦,你只是年纪小,资格浅,假以光阴,不比魏叔璘差,可惜你不是男人,不然我向陛下说,也给你个西台侍郎,或是秘书监做做。”
婉儿俯身道:“公主读书,自有徒弟,妾不过备公主闲时咨议,不敢与魏相公、许相公比肩。”
几步以后,母亲缓缓站住,回身道:“我已命明日在武德殿设席,替代王延请僚属,你叮咛宫中一声,不要叫他们在宫中乱走,叫代王不要喝多了,以免酒后做出甚么失礼之事。”
傍晚时我同母亲说的那些沮丧话,一半是为了负气,一半却也确切是心有所感,这么想来,婉儿还比我要不幸很多了。起码我另有锦衣玉食,和公主的身份,而她倒是的的确确一无统统。才调天赋在繁华的人身上或许是功德,在困顿如她,却不过更凸显其悲惨境遇罢了。
婉儿已经完整安静下来,从座上爬出来,向母切身前一叩首,道:“启禀陛下,代王年纪已长,妾为内朝执事,若与代王来往,恐生物议,妾请今后凡有与代王扳连之事,皆行躲避。”
母亲道:“我虽不过一介女流,却也有崇道向圣之心,愿取良臣为腹心,共创承平不易之世,婉儿觉得,我这心念,是不是妄诞?”
许是为了安抚我,这一晚母亲又带着我去紫宸殿睡,还让我与她睡在一起,畴前我们也常常如许做,但是直到明天我才终究认识到一个久已被我忽视的题目——父亲去那里了?
母亲对劲地笑起来,揉着我的脑袋道:“准。”
婉儿的身子重又颤抖起来,哑着嗓子道:“是。”
我听她语气,还觉得是甚么时论之类的浅显书籍,漫不经心肠伸手一翻,发明书名叫做《韩子》,看得出这书常得人翻阅,册页已经旧了,翻开一看,很多处统统指甲的划痕,但是虽是被人看了这么多遍,上面却一个注释或者讲明都没有写,连用笔圈过的处所都没有,看得出来,看书的人很不肯意在这书上留下本身的心得。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便是后代称为《韩非子》的书,晓得那位韩非是先秦时与孔孟齐名的人物,不觉寂然起敬,跪直身子,两手将书递给母亲,道:“阿娘既说了,我明日就叫人拿一本来看。”
母亲笑着把那本推返来,道:“不必明日,本日你就看罢,恰好我看得累了,你替我念。”她说着便给我指了一处,本身站起家,背动手在殿中渐渐走动,我看那书上已有句读,倒是简朴,便跪直身子,朗声道:“庞敬,县令也,遣市者行,而召公大夫而还之,立有间,无以诏之,卒遣行,市者觉得令与公大夫有言,不信赖,乃至无奸。”
婉儿被母亲点了名,从内里出去,先向母亲和我各行一礼,母亲指着我笑道:“我叫你教她,她便算是你的门生,你今后不必向她施礼了。”
母亲的声音与先前一样平和宁静,似无任何不悦,婉儿却比先前抖得更短长了,我有那么半晌的幸灾乐祸,待见她抬开端,暴露那乌黑孱羸、明显惊骇却强自平静的脸,忽地又想起她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来,又想到上午我本身躲在御座后听那些人会商要不要拿我和亲的事,便觉兴味索然——说到底,我与她并无仇怨,反倒同是这宫中一个小小的不幸人,只不过把握我存亡的人比把握她存亡的人要少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