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总也差不离。”打扮伏贴,与她两个钻到伶人堆里,对坐部的几人叮咛几句。他们都是大唐极顶尖的乐伎,听我叮咛,固然有些犯难,略交头接耳几句,倒也答允下来。
我见她不说,本身就笑道:“阿娘圣寿期近,儿常思如何进献礼品以表孝意,但是阿耶富有四海,儿之礼品,论贵重,必定比不过阿耶,太子阿兄是承宗之子,为家为国,十余年来,兢兢业业,未敢懒惰,新又诞下皇孙,儿之礼品,论情意,必定比不过阿兄,六郎已出阁开府,见多识广,儿之礼品,论别致,又一定比得过他,儿之私心,又不肯以其次之物来敷衍阿娘,殚精竭虑,方才得此一策,又未审其可否,故于本日先献一丑,先观其效。”
我斜眼一看,见几案上又新上了菜肴,菜肴连点心总有五六十道了,内侍们却还只是源源不竭地再上菜。殿门开处,又见中庭里架起了火把,竟在烤羊——将鹅置入羊腹中,以火架烤全羊,等羊肉烤熟,将羊弃掉,仅食羊腹中的鹅肉,便成了现在颇闻名的一道大菜:浑羊歿忽。这东西听着还不错,实在非常油腻,且宴席上每人一只鹅,为了这鹅又要耗掉一头羊,殛毙既重,又非常华侈,母亲与我实在都不大喜好,不知本日如何进的食单?
我对着她笑了笑,回身跑到父亲面前,欢畅地一跪,父亲一下伸了手,又收归去,笑道:“如何,舞不出来,要告饶了?求我可没用,要看你阿娘准不准。”说着对母亲眨眨眼,母亲淡淡一笑,伸手去够酒杯,我忙膝行畴昔,替她将酒杯端起,奉在她面前。
心内虽转过千重念,面上却只对父亲笑道:“出来啦。”小小地跳了几步,跑参加中,对父母一笑,韦欢也跟着过来,站在对角。母亲正在喝酒,瞥见我们的装束,差点一口酒喷出来,咳嗽不止,婉儿替她顺了好一会背才缓过来,教坊现在已将琵琶与羌胡齐发,继而羯鼓具有,以胡乐奏起《西凉》来——这舞曲本就欢畅,换作胡乐,更有几分热烈风趣的模样,父亲只听这乐声便笑了,连连点头道:“混闹!混闹!”却并不禁止。
我一怔,道:“《西凉》自隋时便大行于世,你…没看过?”
我躬身道:“阿娘先饮此一杯,兕子才说。”
韦欢没有重视我的小行动,只是沉着脸道:“你觉得大家都如你这般,出入来往都有乐舞伴随么?我从未看过《西凉》!”
韦欢急得顿脚:“何止没看过,我…我从小于跳舞之道便不大精通。你叫我为乐舞,不是难为我么?”
韦欢道:“你若说《兰陵王》倒也罢了,戴着面具,又隔得远,多数认不出。偏是《西凉》!”
我的心忽地就是一痛,这痛由来知名,也不似昨日的仇恨来得那样狠恶,却更像是指甲边的死皮被用力撕破了以后那种痛,能够接受、无伤风雅,可毕竟是经常会想起。
我对韦欢一笑,摆个姿式,走一步,便极夸大地耸肩缩背,又将五彩缤纷的接袖一甩,再一展,复又走一步。韦欢一面瞪我,一面也学着我的模样,我们的姿式摆得都不如何样,但是我们本就是向丑里打扮,旁人也看不出我们是陌生才会如此,反倒感觉是用心的普通,走不到五步,已见摆布笑倒了一片,连弹琵琶的都歪了歪身子。我又反手一倒,人一仰,面上是学着独孤绍那日折腰一舞,实在却用心装出学得不像的模样,便听中间又发作出一阵大笑,再一低头,做东施捧心之状,连韦欢都扑哧一声笑出来,从速一低头,一本端庄地捧心蹙眉,却将我看得一怔,不觉愣在本地,她对我使眼色也没瞥见,还是父亲边笑边问:“不是要舞一曲么?如何停了?”方昂首看了韦欢一眼,只见她也在看我,眼神有些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