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仙也非拘泥之人,在另一端坐了。
喜酒之人碰到懂酒之人,杜之仙大喜:“恰是!”
一葫芦酒少说也有三斤。大半进了少女的口。杜之仙悄眼看她,只见雪也似的脸颊沁出浅浅绯色,鲜艳欲滴,一时候心如擂鼓。
杜之仙顿时松了口气。端着簸箕下了树。
杜之仙展开画卷,记得当时初遇,浅笑着在画中提下一句:“现在香雪已成海。小梅初绽,盈盈何时归?”
礼亲王为了宝贝女儿,堂堂一个亲王坐在杜之仙家中耍赖。如果不是杜之仙向先帝求救,差点被礼亲王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兵抢回家中做了半子。
声音柔滑似出谷黄莺。杜之仙伸出的手僵了僵,心想莫不是行迹透露,被哪家令媛追来了?他谨慎转头,却见不远处有一方平敞的山石。石上铺着白宣,一名少女正在作画。来时转过山岩,眼中只被这一树老梅吸引,竟然没有看到有人在旁作画。看景象,少女在他之前已到了这里。非决计为他而来。
赏过梅,饮过酒。
杜之仙目不转睛。
杜之仙回过神,从速放下簸箕,解下酒葫芦双手奉上:“女人若不嫌弃……”
梅树细弱,似被雷火劈了一半,反让虬枝显得更加苍劲。点点轻雪聚于火红花蕊当中,更添艳色。
他故乡在扬州乡间。老母亲住风俗了,不肯搬去都城。杜之仙雇了人侍侯,想起邓尉山麓的梅花,萧洒去了姑苏。
“哎,你可否等我画完再上树去?别坏了我的景。”
“好梅!”杜之仙大赞,一时候有些悔怨没带画笔,望着那株红梅急步而行,到了树下细细抚玩。心想待回到草庐,定要将此景画上。
少女神采绯红,低声说道:“杜郎,莫要负我。三年后都城见。”
杜之仙少年景名。十六高中状元。二十岁得了江南鬼才的雅号。京中郡主令媛争相悦之。他亦心高气傲毫不姑息。
正爬上细弱的枝干,突听到树下有人说话。
“美人,美景!”杜之仙第一次变成了呆头鹅。
他再不动酒葫芦,只盼着这葫芦里的酒永久也莫要有再饮完的时侯。
待少女分开时,两人已是难舍难分。
杜之仙目送她踏梅拜别。
他掩了草庐柴门,负着画卷,提着酒葫芦,回都城等她返来。
杜之仙嗅得此婢女气更盛,盈绕鼻端久久不去。心想,如能收得此梅上的轻雪,回家煮一壶好茶,才不虚此此。干脆将半簸箕费了半天工夫收得的轻雪全倒了,攀着枝头一朵朵收着雪。
见他下了树,少女没有再开口,持续埋头作画。
少女顿脚嗔道:“这几天你都未曾问过我,现在我却不奉告你。”
走得盏茶工夫,转过一角山岩,一株生得百年以上的老梅傲雪怒放。梅红似火,如梅林以后,立时将四周的白梅压了下去。让人眼中只要它的存在。
邓尉山麓的梅开了。
他来取那蕊中轻雪。一半煮茶,一半酿酒。嗅着寒气凌然的婢女,他情不自禁地想,可比在朝为官欢愉多了。
杜之仙粗陋的草庐中飘起了茶香。
杜之仙浅笑道:“不说也罢。我见你收轻雪时身姿盈盈。我便叫你盈盈可好?这一世便只要我如此叫你。”
一起收雪赏梅,垂垂踏进另一条他未曾走过的路。雪下得紧了,面前一片茫茫雪海,若非暴露雪中的虬枝,他几乎分不清哪是雪,哪是梅。光彩单一,便不成景了。杜之仙端着半簸箕轻雪正待分开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抹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