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枝未寥落，映日有辉光。
固然男人浑身披发腐臭之气，秦北洋还是把手伸出去。这两双手即将触及时，斜刺里出来个身着清宫大袍的老头，鲜明是今晚所见的老寺人，身后还跟着个脸贴银粉的男童。老寺人嘴巴大张，却说不出话，喉咙里喷出一大团水银，直冲秦北洋的面门……
老秦把儿子也拖下来，给陵墓监督磕响头。九岁的秦北洋跪是跪了，但毫不叩首。
秦海关面色煞白，跪下来讲：“监督大老爷！请饶了这臭小子一命吧！是我管束无方，要杀的话，请先杀我！”
“求大老爷开恩！这孩子如果没了命，我也活不了啊！”
监督亲身向阿幽扣问来龙去脉，最后拍案而起：“这个老寺人，死不足辜！本朝严禁人殉，真是废弛了法纪！”
秦北洋指了指埋没在杂草中的出入口。
秦海关的手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枚金锭，塞到陵墓监督脚底下。这是摄政王给他的犒赏，足重五两，成色极好，在当年绝对是一笔巨款，能够换得五千斤谷子。
沟水空流恨，霓裳与断肠。
“我不要一辈子做修墓的工匠。”
他梦见一片阴暗夜雨中的水面，四周是垂柳与朱红宫墙。开阔的水面上有座孤岛，蓬莱瑶池般的亭台楼阁。穿过一个木头吊桥，进入阴沉冰冷蜘蛛吐丝的式微宫殿，秦北洋循着龙涎熏香拾阶而上，在层层叠叠的帷幔后，立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戴黄色大褂，戴着玄色便帽，感喟吟诵了一首五言诗——
“那就杀了我吧！”
金井乃是龙穴地点，既会聚六合精气，又必须确保固若金汤，以免后代盗墓贼盗墓。数月前开挖这个地宫，破钞了数千民工的劳力，日夜赶工才有这番范围。至于老寺人如何在陵墓背后挖隧道？因为那是宝顶所需的封土，并非岩石。何况此事过后，陵墓监督必定抓紧巡查，要从地宫里逃出去，就比死人从宅兆中爬出去更难。
这是一场恶梦。他惊骇本身将长梦不醒。秦北洋垂垂明白，梦中所到之地，便是中南海瀛台涵元殿。自称“朕”的男人是光绪天子，而他所吟诵的诗，乃是写给珍妃的死别词。
老秦紧紧搂着儿子的脑袋。父子俩走过三道墓室门，回到地宫深处，秦北洋的后背心一凉。遵循陵墓监督之命，这里搭起一个小窝棚，铺上两床席子和被褥。这是他们的事情之地，也是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的地点。
秦北洋又唤了她一声，阿幽回眸道：“哥哥，你可别忘了mm！”
“阿幽！”
“多谢监督大老爷不杀之恩！”
都城有句俗话“房新树小画不古，此人必是外务府”，就是说在外务府当差，能买下都城最贵的宅子，挂上最值钱的画儿，家中的仆人奴婢都趾高气扬。做工程嘛，你懂的，还是王小波那句话：古今无分歧。
老秦捂住他的嘴巴，低声私语：“北洋，你不晓得我找得你多辛苦！要晓得，这是皇陵重地，严禁任何人乱闯，抓获就是极刑啊！特别深夜，万一惊扰到各位先帝，统统守陵的保护，都要受连累问斩的。”
秦北洋一宿未眠，早已困得眼皮打斗。他解下腰间所缠白布，倒下立时睡着……
秦北洋告别密室里的两具尸身。老寺人体内满是水银，面孔闪现暗淡的乌黑色，而阿幽的双胞胎哥哥，直到天荒地老都不会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