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然,背后响起连续串磕磕盼盼的中国话,秦北洋看到一头乱发,镜片下的蓝眼睛。
当欧亚大陆最西端的日出,晖映巴黎埃菲尔铁塔同时,欧亚大陆的别的一端,正在烧起一把滔天烈焰,连同中华民国的太阳化作灰烬。
“博士?”
“谁家着火了?”
但她很快又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
这一天,法国总理克列孟梭、英国辅弼劳合-乔治、美国总统威尔逊都目睹了这场空中大难。四翼天使被击中无数次,但只要最关键的部位如心脏没事儿,它就安然无恙,如同飞翔的铁甲堡垒。而围攻镇墓兽的战役机,却已被打下十余架,巴黎城里到处是飞机坠毁的残骸,房屋燃烧起大火,激发超乎设想的伤亡。
死神劈面而来。
一场苍蝇与猎鹰的决斗。
秦北洋摊开空空的双手,藏在背后的唐刀扔出去,欧阳安娜紧紧接住。九色瞪着琉璃色的眸子子,扮成红色鬃毛的大狗。
秦北洋不想分开四翼天使,担忧这头镇墓兽落空他的安抚,又会重新猖獗地杀人。他承诺了博士的要求,转头对欧阳安娜吼道:“不要担忧我!入夜前,我会返来找你!”
颠末这一番改革,四翼天使已冲破了日夜间的森严壁垒,不再受限于只能在黑夜或地宫活动。皮埃尔·高更受法国当局之托,万里迢迢,九死平生,超越大半个地球,将四翼天使运送到巴黎,就是为将它改革为全天候的杀人兵器。
从天空到空中,镇墓兽仍然在大开杀戒,它并非志愿来到这陌生的国度,更像一个逃出樊笼的黑奴,要杀死见到的每一个仆从主。
“真主无元。湛寂常然。权舆匠化。起地立天。兼顾出代。救度无边。日升暗灭。咸证真玄。赫赫文皇。道冠前王。乘时拨乱。乾廓坤张。明显景教。言归我唐……”
一 民国八年,1919年5月4日,凌晨七点。
安娜松开嘴唇,平静地对少年说。九色害臊地闭上眼,这头幼兽甚么都懂。
四翼天使镇墓兽,正在法兰西的心脏上空翱翔,金属羽翼掠过无数世纪以来的尖顶,翻开改革后的射击孔,向铁塔顶端的一对男女喷洒枪弹。
巴黎卢浮宫前的小广场,十九岁的中国少年大声念诵,顿挫顿挫的唐朝汉语,称道基督教的异端在东土之风行。四翼天使垂下挣扎的兽头,它已成为秦北洋的主子,就像回到墓仆人身边。走近这头方才残杀过无数人的镇墓兽,秦北洋抚摩着它的脖子,让它温馨沉着,忍耐浑身伤痛,不再停止无谓的抵当与殛毙。
四翼天使的兽头还在盯着他,秦北洋一样盯着它的眼睛,暗淡无神,流着湿漉漉的液体,但那不是眼泪,而是机油!这头镇墓兽受了重伤,它在流血,苟延残喘,早已不是地宫里的保护者。它被法国人做了手术,被加装和移植了很多内脏和器官,它变成了一个可骇的怪物,唐朝神兽与西洋产业文明杂交的异种,镇墓兽与机器的弗兰肯斯坦!
半晌以后,他们已到了塞纳河上的艺术桥。欧阳安娜早就晓得,这座百年铁桥有个别称“爱桥”。她与秦北洋一前一后,冒死蹬起自行车穿过爱桥,阳光、氛围与水面的风都带着玫瑰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