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明天在海岛上,秦北洋刚被安娜封为“达摩山伯爵”,成为百万白银的仆人。急仓促,夜航船,赶回吴淞口,想要逃过租界的赏格通缉令,奔赴北京寻觅小皇子棺椁。谁曾料,落到北洋军阀手里,竟被当作敌军特工……
白天焰火般的弹幕,射向百年以来中国最坚毅的炮台。一全部师的军队,一样在五色旗下展开散兵队形,策动乃木希典式的肉弹进犯。北风萧瑟的江南郊野,马克沁与加特林构造枪舔着火舌,像死神收割麦田的镰刀,撕破无数中国青年的胸膛,仿佛空运到欧战西线堑壕疆场,个人大搏斗的人间天国……
秦北洋与齐远山被绑上一辆马拉的大车,送入防备森严的宝山县城。前面跟着十几辆大车,装满缺胳膊断腿的伤兵,嗟叹与哀嚎冲天,沿着车辙洒下男儿碧血。
芦苇丛中冒出无数荷枪实弹的兵士,蓝色戎服的北洋军。面对寒光闪闪的刺刀,秦北洋已知断无胜算,刚想解释几句,脑袋被枪托砸了一下。兵士们杀红了眼,刺刀上滴着血,向江上船只开仗,警告不要靠近交兵地区。
有人给秦北洋也递来一套戎服。他正要推让,头顶一声巨响。无数发炮弹,坠落到宝山城墙,炸得耳边嗡嗡直响,天上残肢与头颅横飞,行刑队已被炸死一半。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齐远山在北洋军当过兵,但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筋:“这年初的军阀,明天是拜把兄弟,明天就真刀真枪干上,谁搞得清楚?不过嘛,听口音,很多都是我们直隶省的老乡。”
“那一年,我刚出世,我爹跟我说过那件事。”
吴淞口,百舸争流的长江波澜上,东海达摩山的一叶渔船,挤在兵舰巨轮之间……有的来自中上游的汉口重庆,有的带着东洋横滨神户的水草,另有的穿过苏伊士运河或巴拿马运河乃兰交望角与麦哲伦角,超越大半个地球等候进入上海港。
齐远山的双腿不再颤栗,大声叫唤:“北洋陆军第六师,当年我爹就是你们的长官啊!”
齐远山瞪大了眸子:“你们是江苏省的直军吗?北洋陆军第六师?”
王士珍搂着齐远山的胳膊,连声感喟:“庚子年,北洋军驻扎山东。我领一支偏师被数万拳匪包抄,命在朝夕,幸亏你父亲将我救出,还为我而负伤。我和令尊都是直隶正定县的老乡,今后结拜为同性兄弟。”
“这是谁的军队?”
齐远山的眼泪与鼻涕直流,大声呼喊:“拯救啊!我们不是特工!”
齐远山还在冒死挣扎,眼眶里又迸出泪花了:“记得七岁那年,您来我家做客,您还亲手抱过我呢?”
大片枯黄的芦苇与石头堤岸间,秦北洋的头发滴水,面朝渔船上的欧阳安娜,连喊带跳地让她放心。齐远山跪在地上喘气,痛苦地咳出吃入肺里的水,两天内的第二次溺水,让他下定决计要学会泅水!
军法官都没再看他们一样,轻描淡写地挥挥手,就像拍死两只苍蝇。
军法官拍了拍桌子:“你们身着便服,从长江里爬上来,潜入我军战线火线,清楚是劈面浙军的特工!”
秦北洋和齐远山被五花大绑,毫无还手逃窜能够。背后插着木头牌子,用红笔写上各自姓名,再打个大叉,加上特工二字。他们被推到宝山县城的城墙下,恰是枪毙处决的好处所,城砖上已充满弹孔,地上流着尚未干枯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