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姻缘莫强求,姻缘前定不须忧。

宋敦又复身到芦席边,看那老衲,公然化去,不觉双眼垂泪,清楚如亲戚普通,心下好生酸楚,正不知甚么原因。不忍再看,含泪而行。到娄门时,航船已开,乃自唤一只划子,当日回家。浑家见丈夫黑夜返来,身上不穿道袍,面又带忧惨之色,只道与人争竞,忙忙的来问。宋敦摇首道:“话长哩!”一径走到佛堂中,将两副布袱布袋挂起,在佛前磕了个头,进房坐下,讨茶吃了,方才开谈,将老衲人之事备细说知。浑家道:“正该如此。也不嗅怪。宋敦见浑家贤惠,到也回愁作喜。

三寸气在百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姑苏城外寒山寺,半夜钟声到客船。

却说宋金固然贫贱,终是旧家后辈出身。本日做范公门馆,岂肯卑污苟贱,与童仆辈和光同尘,受其戏侮。那些管家们欺他年幼,见他造作,愈有不然之意。自昆山启程,都是水路,到杭州便起旱了。世人掉扭家主道:“宋金小厮家,在此写算伏侍老爷,还该谨慎谦逊,他全不知礼。老爷虐待他忒过分了,与他同坐同食。舟中还可混帐,到陆路中火歇宿,老爷也要存个别面。小人们商讨,不如教他写一纸靠身文书,方才妥当。到衙门时,他也不敢猖獗为非。”范举人是棉花做的耳朵,就依了世人言语,唤宋金到舱,要他写靠身文书,宋金如何肯写?逼勒了多时,范公发怒,喝教剥去衣服,喝出船去。众苍头拖拖拽拽,剥的干清干净,一领单布衫,赶在岸上。只见轿马纷繁服侍范知县起陆。宋金噙着双泪,只得躲避开去。身边并无财物,挨饿不过,少不得学那两个前人:

冬冬画鼓催征掉,习习微风荡锦帆。

次日起个黑早,在船中洗盥罢,吃了些索食,净了口手,一对儿黄布袱驮了冥财,黄布袋安插纸马文疏,挂于项上,步到陈州娘娘庙前,方才天晓。庙门虽开,殿门还关着。二人在两廊游绕,旁观了一遍,公然造得划一。正在赞叹,“呀”的一声,殿门开了,就有庙祝出来驱逐进殿。当时香客未到,烛架尚虚,庙祝放下琉璃灯来取火点烛,讨文疏替他通陈祷告。二人焚香礼拜已毕,各将几十文钱,酬谢了庙祝,化纸出门。刘有才再要邀宋敦到船,宋敦不肯。当下刘有才将布袱布袋交还宋敦,各各称谢而别。刘有才自往枫桥接客去了。

力才拭泪未干,只听得坐启中有人咳嗽,叫喊道:“玉峰在家么?”本来姑苏民风,非论大师小家,都有个外号,相互相称:玉峰就是宋敦的外号,宋敦侧耳而听,叫喊第二句,便认得声音。是刘顺泉。那刘顺泉双名有才,积祖驾一只大船,揽载客货,往各省交卸。趁得好些水费银两,一个十全的家业,团团都做在船上。就是这只船本,也值几百金,浑身是香椭木打造的。江南一水之地,多有这行心机。

那刘有才是宋敦最契之友,听得是他声音,赶紧趋出坐启。相互不须作揖,拱手相见,分坐看茶,自不必说。宋敦道:“顺泉本日如何得暇?刘有才道:“特来与玉峰借件东西。宋敦笑道:主舟缺甚么东西,到与敝宅相借?”刘有才道:“别的东西不来干凌。只这作,是宅上不足的,故此敢来启口。”宋敦道:“果是敝宅统统,决不相吝。”刘有才不慌不忙,说出这件东西来。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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