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原是领正议大夫衔,现在升了侍中,原该行宴邀客的。
“陛下贤德才气远胜隐王,唯独输了一样,便是长幼次序,陛下大德,本朝天然无碍,再过几代,又该如何?”
正值暮秋,氛围凛冽,弘文馆内炭火燃得不算热,钟意背上却生了汗意,心中也似压了巨石,几近喘不上气来。
“臣往门下省去,恰逢左仆射杜公、中书令房公、侍中王公俱在,”那郎官顿首道:“王公说,陛下有设女婢中的气度,大唐便有包涵此事的气度,再行禁止,反是量小。房杜二公亦如是说。”
天子点头,道:“先前,朕赐居士正议大夫衔,朝中便有人非议,说那是朝堂官职,不该赐赉女流之辈,陛下若要加恩,许尚宫之位便可,朕为此怒斥了他,皇后晓得为甚么吗?”
天子面上原还带笑,现下却倏然冷了,那目光锋利如刃,仿佛能将人间统统斩除。
魏徵见她如此,也觉不幸,躬身一礼,劝道:“居士年青,当年之事又未亲历,如何能有见地……”
崔杼是春秋期间齐国的大夫,齐庄公与其妻棠姜私通,并将他的帽子赠与其他人,崔杼深觉得耻,结合其他人,政变杀掉了庄公。
内侍们奉了茶,香气袅袅,天子翻开茶盖,随便拨了两下,又合上了。
天子提起这个典故,明显别有深意,本来就不好答复的题目里,多了一层锋利到无以言表的意味。
天子沉默很久,终究也没有惩罚太常少卿。
天子称帝后,怀想当月朔同打天下的文武臣工,便在三清殿中间建了凌烟阁,令阎立本绘制二十四位功臣的等人画像,又命褚遂良题字,经常巡幸,魏徵也在此中,位居第四。
玄武门之变时,天子位只亲王,元吉也是亲王,建成倒是太子,国之储君,以臣弑君,礼法上无疑是站不住脚的。
天子听罢,勃然大怒:“朕视你为亲信,你却因臣属而欺君吗?”
“自宫人至尚宫,不分品阶,皆仆婢也,以此加恩,是热诚,而非嘉赏,”天子看着她,缓缓道:“朕既然嘉许钟氏女郎孝行,就要她堂堂正正的受这份赏,领这份情,也叫世人瞥见,朕并非眼盲心愚之君。”
皇后一怔:“请陛下示下。”
“居士毕竟年青,骤临高位,反而惹人非议,”皇后语气温暖,温声道:“陛下如果故意,不如择日纳之,许以宫中高位,固然菩萨有言,叫居士常伴青灯,然陛下天之子也,若能陪侍,想也无碍。”
玉秋玉夏瞧见钟意身影,早已迎了上来,只是见她正同李政说话,远远张望,不敢近前,李政摆摆手,表示她们过来,最后深深看钟意一眼,回身回宫去了。
“玄成忠耿之士,并无他意,”天子转向钟意,笑道:“居士不要见怪,行烧尾宴时,务必留个席位与他。”
钟意到的也巧,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正赶上英国公一行骑马返来,见了她,上马笑道:“居士是稀客,如何有闲暇登我家的门?”
现下魏徵提起王珪,也是想要借此,撤销掉天子再册侍中的情意。
朕也该如同崔杼一样,被记入史乘,万世唾骂吗?
但是这一次,天子却没畏缩,叮咛身侧郎官,道:“往门下省走一趟,将居士方才所言,说与叔玠听,再问他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