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落下，必是经了中书、门下二省，几位宰相首肯的，太子已经点头，再质疑也无用，朝臣们互换个眼色，齐齐叩首，口称万岁。
“我与居士位属同阶，”王珪面庞儒雅，气度雍容，看眼孔颖达，摆摆手道：“可担不起。”
直起家，他踱步到钟意面前去，高大身躯将月光遮的严严实实，道：“本日冒昧，怕是惊到居士了。”
那是侯府世子，而非仆婢之流，事情闹得太大，天子也回护不得，令人厚葬世子，又加恩泾阳候府，至于所谓的皇子犯法与百姓同罪，谁敢真叫天子的宝贝儿子偿命？
孔颖达字仲达，恰是孔子第三十一世孙，出身儒门，许是因着干系，惯把礼教看的重于泰山。
太子夙来温善，天子又先递了个兄弟情深的帽子畴昔，他便是再不甘心，也不好推拒，涨红着脸道：“秦王功劳众所周知，如此封赏，儿臣并无贰言。”
天子即位之初，颉利可汗便兵犯泾阳，直逼京都，当时长安兵力不敷，天子不得不与之签订渭水之盟，这对于暮年东征西战，从无败绩的他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而太上皇起兵之初，迫于突厥威胁，乃至曾向其称臣，内里仇恨，决计不比天子少。
“过个场面罢了，”王珪不紧不慢道：“我与他同朝为官，撕破脸欠都雅。”
经了昨夜那事，钟意心头不免有个疙瘩，第二日还是给院中花草浇水时，假做不经意的问：“我看那从竹子生得好，郁郁亭亭，是先前仆人种的吗？”
“原是秦王殿下，”钟意适时暴露一点讶异：“半夜半夜，殿下不回武德殿安息，如何到这里来了？带路的侍从该打。”
“我送出去的东西，毫不会再收回来，居士不喜好，扔了便是，”李政看也不看，回身走了：“夜深了，告别。”
此地的前一名仆人，无疑也是位女郎，且还是位非常出众的女郎，约莫二十年前，她分开了这里，前后脚的干系，益阳长公主到这里削发，做了观主。
可这些话，毕竟不能摆到台面上。
孔颖达也知她心机，但是他出自儒家，最守规度，即便不喜，也该同上官见礼，黑着脸向钟意作揖，躬身道：“侍中安？”
等天子为钟意加侍中衔，更是捅了马蜂窝，孔颖达眼里她的确是不守妇道、感冒败俗的最好典范，一日以内连上了七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说的刺耳，被天子怒斥以后，才肯消停下去。
大唐建国以来，也唯有天子一人得过天策大将衔罢了。
既然如此，为多么我见礼完才说话？
钟意目送他拜别，不知如何，就叹了口气。
因为前一世，李政也曾将这对耳铛送给她。
孔颖达听得心头冒火，正待说话，却见钟意已经走出几步，含笑道：“王私有礼。”
他跟泾阳候世子起了争论，失手把人给杀了。
本日见的是别人，钟意毫不如此，可既是孔颖达，她却偏要逞宰相威风，叫他拜上一回。
二十多年了啊……
太后召益阳长公主入宫，还留了晚膳，他如故意，早就该晓得的。
王珪微露笑意：“因为我也不喜好他，想看他吃瘪。”
“是，”那侍婢答道：“有二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