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为之语滞,面有惭色,半晌,方才道:“是臣妾想错了,陛下勿怪。”
天子对此心知肚明,看他一眼,复又侧目去看钟意,目光微露兴味:“居士大才,别出机杼,言辞颇富新意,朕倒有另一桩事,想请教一二。”
话一出口,便没法转头,钟意定了心神,不疾不徐道:“嫡长继位,尚且有遴选标准存在,倘若立贤,又该如何择断?诸皇子必将相争,搀扶翅膀,骨肉排挤;朝臣当中,也会有人追求投机,相互内斗。长此以往,朝局不稳,天下动乱,李唐又当如何?”
钟意心头一跳:“请陛下示下。”
门下省距弘文馆不远,未几时,那郎官便返来了。
“《左转》里有个故事,叫崔杼弑其君,”天子低头看她,声音沉而威仪,目光难掩锋芒:“朕这些年听多了虚话套话,也想听些别的,居士感觉,玄武门事情,有甚么不好的处所吗?”
魏徵在侧,亦含笑道:“陛下惯以国士待人,而人皆以国士报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君臣勠力同心,大唐如何不兴?”
天子回过神来,自往桌案前落座,又问她:“方才所说,是你本身想的?”
钟意昂首道:“陛下谬赞,愧不敢当。”
魏徵倏然汗下,低头不语。
“自宫人至尚宫,不分品阶,皆仆婢也,以此加恩,是热诚,而非嘉赏,”天子看着她,缓缓道:“朕既然嘉许钟氏女郎孝行,就要她堂堂正正的受这份赏,领这份情,也叫世人瞥见,朕并非眼盲心愚之君。”
“郑国公一心为公,我安能见怪?”钟意心中惊多于喜,面上倒还不显,含笑道:“只盼届时郑国公赏光。”
天子也笑道:“怀安居士确切识见不凡。”
天子称帝后,怀想当月朔同打天下的文武臣工,便在三清殿中间建了凌烟阁,令阎立本绘制二十四位功臣的等人画像,又命褚遂良题字,经常巡幸,魏徵也在此中,位居第四。
天子面上原还带笑,现下却倏然冷了,那目光锋利如刃,仿佛能将人间统统斩除。
魏徵心知她是在笑本身爱好说教之事,心中宽裕,一时无言,一侧目,却见天子同几位郎官入内,口中笑道:“昔日都是玄成说教别人,竟也会被人说的哑口无言,当真可贵。”
“这有甚么好可惜的?”天子略经思忖,复又笑道:“居士有国士之才,若不能用,反而是朕的不对,先前朕已经赐了正议大夫衔,现在加领侍中,做个女相,却也使得。”
侍中王珪,字叔玠,同魏徵一样,都曾是隐太子建成的属官,因又才调,被天子起用,其奸佞恪肃,勇于直言,并不逊于魏徵。
落日西下,时候已然不早,钟意赶回青檀观,路上还要些时候,天子倒没久留,叮咛人好生送她归去。
钟意原是领正议大夫衔,现在升了侍中,原该行宴邀客的。
魏徵原还感觉可惜,听完却蓦地变色,躬身切谏道:“侍中官居三品,秩同宰辅,如何能等闲施加于人?更别说居士超脱方外,不该与朝堂有所牵涉!”
她也聪明,随即便有了应对,说几句今上乃上天之所钟,命定天子的话,过个情面便是,但是还不等她开口,天子却先一步将这体例给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