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苍的日色落满肩头,少年弯起唇角,笑如风烟,一字一句,“你赢了。”
谢砚之面色不改,一字一句,“为君解忧。”
他才不信呢!
固然他以黄醯秦艽缓下了飞花的毒性,又用金针封住了中年人几处要紧穴位。但是飞花甚猛,这少年当真一点都不急?还能如此优哉游哉地解棋?
夜色深沉,百解忧的醉意醒了大半,他顿觉凉意澈骨,拉了拉胸前的衣衿。
劈面的少年,笑得无关风月。
被看破的感受很不好,他嘲笑,“我为甚么要急?死的人又不是我的爹……”
棋枰之上是不见血的殛毙。
百解忧似有恼色,“你是不屑赢我么?”
“成大事者,当有不拘胜负的胸怀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揪心于一时成败者,到底落了下乘。”少年挑起唇角。狐眼神医名动江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拘泥近况、柔嫩寡断、只会以隐姓埋名、蒙面退隐来回避过往的懦夫罢了!
“不,急的人是你。”
局破,黑子胜。
“第二十七手。”
拈这黑子的手微微颤抖,锢在半空中棋枰上方某个位置,倒是迟迟难落。
“谬赞,不敢。”谢砚之微微欠身。
唯有我,不近紫阍,不入绿林,既非贵胄,亦非布衣。六合不过烂柯山,万世于我弹指间。
向来没有人张面前的少年这般淡定,安闲不迫,不像是求医,倒像是真的在与棋友对弈。
肃杀。
食指轻旋,白子打过一个犄角。“金边银角”,仿佛是在一片浑浊黑光里扯开一道裂缝。青衣少年吃了一子,没有言语。
百解忧畅然大笑,“五年前我便奉告你,世人皆忧,独我无忧,既然无忧,何来解忧!”
百解忧却感觉喉咙抽紧,手上似有万钧之重。
当然会,如果是那样以后的局刚好是他之前想过的九百五十七种走法中的几种。可恰好,少年剑走偏锋。
他没有说完,前面的话已经卡在嗓中,因为他的视野偶然中落在棋盘,霍然发明仅仅是走神半晌,局势已经大变。白子反守为攻,仿佛有一只和顺的手抚过恋人的脸庞,在拂去脸上灰尘的同时,也硬生生扯开了脸皮。
“世人有百忧,独我无忧,为何不能?”
任他予夺予求。
百解忧嘲弄一笑,“生于紫阍,困于干禄人权;生于绿林,乱于江湖无稽;身若承平,扰于门朝决伐;身若緅麻,虑于居家温饱。六欲八苦,尽揽周身。
“啪”,落下一子,百解忧在心中冷哼一声,轻摇折扇,瞅了他一眼,“你不急?”
很久,“啪!”黑子重重落下,接着竹梢影动,林间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胆怯的鸟雀惊惧地飞逃开来。
“宣平王的手真长,竟然伸到了北周。你如此经心极力,温礼晏晓得吗?”
或者逼迫,威胁,吼怒,无法。
棋枰一端的青衣少年,还是笑如东风。
百解忧凝睇着他,狐眸幽深,神采莫辨,罩在脸上的银色面具,线条冷薄如刀锋。
血肉恍惚。
“好,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