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亭主对嵇康莞尔一笑:“公子方才真是妙语连珠,令我大开眼界。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刚看了一会,只听一个白衣学子道:“传闻这石碑的字体,是照已故书法家邯郸淳的字体所临摹雕镂,公然刚毅有力,笔法不俗。”
第二天一大早,嵇康便与钟会一起骑马来到国子太学门外,见此处已经围了很多人,皆是些文人学子。他二人见所围之人甚多,骑在顿时反而看得清楚,便在顿时旁观起来。石经上所刻皆是儒家典范,嵇康一贯好读老庄,对儒家学说不大上心,只是走马观花看看罢了,不过他对这石经上的书法倒是颇感兴趣。
嵇康刚说完,忽听得身后传来几声掌声。世人皆转头望去,只见一辆装潢娟秀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马车窗帘微微卷起,方才抚掌的恰是帘下之人。
肩若削成,腰践约素。
嵇康从未见过如此容姿倾城之少女,一时看得呆了。而那少女现在也怔怔地望着他。此时嵇康身骑白马,白衣飘飞,黑发轻扬,长眉微挑,凤眼流光,星眸敞亮通俗,唇角带笑含情,俊美非常,伟岸无双。帘下少女看着看着,脸上出现红晕。
此情此景,恐怕只要曹子建的《洛神赋》能够描述一二。嵇康俄然想起十岁那年所做的梦,曹植与甄姬在洛水相会,相顾而笑,飘摇而去,联袂成仙。这一刻,他仿佛有些明白曹植与甄姬那一笑的含义。凝睇着仿佛仙子的亭主,他岂知面前这位少女将会窜改他的平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嵇康止住笑容,正色道:“方才不是有人说,邯郸淳除了书法以外别无所长,是个沽名钓誉,攀龙附凤之辈吗?可巧,我这些笑话皆是从他那得来。他不但书法一绝,写出的文章更是风趣。他曾著有《笑林》三卷、《艺经》一卷,嬉笑怒骂人间百态,博采综述当世游艺,可称得上是‘笑林之鼻祖,艺林之大师’。”
嵇康见黄衣学子一时无语,接着道:“自古以来,笔墨除了通用与世,传播交换以外,另有秉承文明,持续文明之意义。观前人笔墨,临先人碑本,不但是为读懂它的意义,更在于传承一种精力。照足下所说,将古文全数烧毁,一把火烧了,仅仅留下笔墨的传播服从,却放弃了它本身的内涵,岂不是本末倒置?若此后天下之人皆遵循一体誊写,不识得人间另有其他字体,岂不成了一个个恪守标准,不知变通的白痴!”
瓌姿艳逸,仪静体闲。
嵇康见又有人出来难他,不怒反笑:“足下所言确是很有观点,不过我却不敢苟同。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不知毁掉了多少传世名作,使得六艺今后缺损。李斯曾说:‘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遂形成如此大难。足下的论调倒是与那李斯如出一辙。不过,如果天子果然师法秦始皇,恐怕现在我等均已成了坑中之蛆,岂能在此豪言壮语?”
黄衣学子犹自回嘴道:“凡事皆照规定范本行事,又有何不好?”
黑衣学子正在咬牙忍气,那边又一黄衣学子言道:“哼,我道是甚么高超的故事,不过一个笑话罢了。自发得骑在顿时就高人一等了,实在不过是故作姿势罢了!你们皆道这石经好,但是依我看来,天子立这‘三体石经’实在是多此一举。现在汉隶乃最通用之笔墨,大家皆识,何必再去学习那些古文和小篆?想当年秦一统天下,举国高低皆利用同一的笔墨和货币,高低一体,整齐齐截。现在我们也该效仿秦朝,皆用汉隶誊写笔墨,那些古文和小篆应直接烧毁了事,免得费事!这位公子,你既然从不人云亦云,对此又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