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年四十有六,吊梢眉下长了一双绿豆眼,尽是皱纹的老脸还留着两撇鼠须,肥大干枯的身材套着宽衣大袖的蜀锦汉服,看起来倒像是锦袍里装了只小老鼠,甚是风趣好笑。
“哈哈哈……”
他安然的点点头:“不错,是我。”
而一年前,金哀宗未死时,长安城足有六万多户,靠近五十万人。
“那群牲口贪财的很,我甚么时候叫他们,他们甚么时候就会来,因为我是个大赃官,油水足着呢……”
“好端端一个京兆府,让这群牲口糟蹋的不成模样,城里大家自危,连我这府尹也朝不保夕,昔日人来人往的酒馆青楼,现在全数关门大吉,老爷我临死前想喝个花酒,找个小娘耍乐都不成。”
赵培年嘿嘿一笑,对黑衣人的杀气浑若不觉,相反他还朝黑衣人低下头,指着本身暴露的脖子说道:“我不但是个赃官,还是个大赃官,只不过我是金国的赃官。现在金国亡了,当蒙古的赃官没甚么意义,不如侠士成全我?”
赵培年官声不好,可他最多也只是刮些地盘,再抢两个小女人当小妾罢了,比起毫无人道的蒙古鞑子来,可真算是个大大的好人咯。
嘚嘚马蹄声还是,沿着高大的院墙延长,驾车人目光超出院墙,投入到飞檐画栋、气势巍峨的楼阁上。
数丈外的高高的院墙上,鹄立着一个黑衣黑袍,戴着玄色面具的人,在秋风暮色中,如同一块石雕,悄悄的一动不动。
大兴坊赵府原是金国王公府邸,庭深堂阔,气象恢宏,格式严整,现在改作京兆府府尹宅邸,仍旧保存着当年不凡气度,门口立着的那两棵古松,仍旧矗立苍翠,虬劲如龙。
“我老来得子,幼儿只要八岁,我不想他活在蒙前人的刀下,并且那群蒙古牲口实施甚么狗屁初夜法律,实在无耻的紧,还请你将他带到南边去,以免污了祖宗血脉。”
那人来到他身前,他才发明那人广大黑袍罩住的手里,持着一把长剑,剑是浅显的剑,他乃至能看到包着铜料的红木剑鞘掉了一块漆。
如此清幽高雅的环境,本该吟风弄月,可赵培年却时而唉声感喟,时而咬牙切齿。
黑衣人竟然没有脱手,只是眨巴着眼看他,稍后杀气敛去。
想到蒙古鞑子进城后不分男女老幼纵情搏斗的行动,赵培年就惊骇得满身颤抖。
赵培年施施然坐到桂树旁的石桌上,朝黑衣人拱拱手,又朝石桌劈面一指,说道:“既然你不杀我,那就坐下聊聊。”
“你是赵培年?”黑衣人出声。
赵府门口懒洋洋打着打盹的仆人,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马车后,打个哈欠又重新闭上双眼。
再想到蒙古牲口肆无顾忌的刨开妊妇的肚子、挑死刚出世的婴儿、把死人的头摆成京观取乐的一幕幕气象,连他这个被人骂做毫无人道的狗官都不由恨的咬紧牙关。
一辆陈旧的马车乘着斜照的落日,辘辘驶入长安城,宽广的街道冷冷僻清,没有涓滴人气,玉手悄悄撩起马车的绸帘,风起——几片枯黄的落叶随风飘零,清冷寥寂、暮色深沉的长安映入秋水般的明眸。
赵培年还来不及眨眼,那人就站到他身前。
赵培年点点头,表示体味:“此番你来找我,是想刺探他们的居处吧。”
黑衣人的身子俄然平空掠起,就像是俄然被一阵风吹起的落叶,在空中袅袅娜娜,身姿很超脱,可速率却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