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娘无声而笑,悄悄说道:“还是大人您学问精,算得真清楚,夫人可算不清这些坟场、奴婢都值多少银钱,可曾与您钱货两清?您想晓得的,娟娘已然奉告了您,若无旁的事,娟娘这便辞职。”
他清冷地说道:“苏家的守墓人定时领着俸银,我并未曾短了一分一文。你家夫人手里财帛多的是,她要送给谁,那是她的事,我但是连本带利一同付清。”
只听娟娘泠然笑道:“大人您不仁,我家夫人却未曾不义。是以您寄回的这些银两夫人分文未取,念着两位白叟坟上荒草萋萋,只怕无人照顾,都转送给了您家里的守墓人,也算略尽了份孝心。”
“甚么意义?”娟娘微微挺直了脊背,直视着苏世贤的眼睛,眼眸清幽得骇然,像暴风雨到临前的安好:“大裕乞降的国书,并不是只要都城才有,我们在青州府时早便听到了动静。你放着蜜斯十年不闻不问,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接蜜斯入京,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夜来微霜,染白一地蔓草。陶灼华久等娟娘不至,恐怕她亏损,吃紧带着茯苓前来接人。在小院外头便听到娟娘畅快的话语,不觉伸着大拇指替她点了个赞。
苏世贤讪讪收了手,有些无法地苦笑道:“娟娘,你想到那里去了。畴前你跟着你家夫人,我们也经常闲话家常。彻夜月色甚浓,我很有些思乡,只是想要留你叙话旧,那里有旁的心机。”
她止了小厮的通传,先不忙着出来,只将身上披风一裹,在院门口立足,听听这两人接下来如何说。
那一双通俗的眸子里,清楚早已暗携了阴霾,仿佛顷刻便会风雪连天。
晚来风凉,吹动苏世贤身上广袖飞扬,恍然间手上端着的那杯茶便歪到了竹几上。淅沥沥的褐色汁水顺着竹几的曲腿流淌,将他的衣衫溅上几滴污渍,仿佛晕染开的重墨,再也不复昔日青白。
娟娘唇角的笑意无法又悲惨,还带着深深的鄙夷:“苏大人,你也是端庄读书人出身,白白玷辱了读书人的狷介。娟娘学不会您这长袖善舞、惯会审时度势的来派,只提示大人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你在我家夫人坟前发下重誓,要善待我们灼华。言犹在耳,便不怕天打雷劈不成?”
娟娘淡然一笑,向苏世贤说道:“这些话便是蜜斯不说,莫非旁人便瞧不明白?打从你走进青州府的那天起,蜜斯内心便一清二楚。只是因为不肯与你们为伍,甘愿分开生她养她的青州府,走得干清干净。”
娟娘字字如锥,刺在苏世贤心上,恨不得看着他鲜血淋漓的狼狈模样。她挖苦地说道:“诚恳接着蜜斯游山玩水,何必与礼部的官员同业?苏大人,您伉俪二人打得不就是让她为质,替代你家郡主的心机么?”
“你猖獗”,苏世贤涵养再好,被昔日的奴婢指着脊梁骨痛骂,也咽不下那口气。他被戳中苦衷,不觉恼羞成怒,明知无可辩白,恰好色厉内荏,向娟娘高低垂起手来,想要掴向她那张利嘴。
娟娘话中有话,竟是语含幽怨,比方才那份肝火更浓。苏世贤本来便心间有鬼,顷刻警铃高文,悚然问道:“娟娘,你这话甚么意义?我如安在算计当下?”
她一手搭着茯苓的臂膊,一手提着裙裾,行走间动员裙角上一枝素色菡萏如水逶迤,裙摆在天水碧绣翠竹滚金边的绣鞋上泛动,悄悄巧巧便跨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