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汉,不管魏晋的日子本来那么豪侈,一眨眼都成了遥不成及的幸运。
哀痛与绝望排山倒海,刹时便将她吞噬,陶灼华再次坠落在无边的黑暗中。
夏雨滂湃,六月的午后,平州府一户僻静的宅子前,水花从飞檐翘角间哗哗流下,砸在青玄色的方砖上呯然溅开,腾起朵朵素色的水花。
兄弟二人背向而行,相互都是再见无期。
曾多少时,这一片喧闹的湖水记取了陶灼华与何子岑多少夸姣的光阴。
陶灼华一时唤着娘亲,一时又唤着子岑,吃紧地往前奔驰,冒死要抓住那垂垂消逝的人影。她的身躯在榻上不安地扭动着,伸直在被子底下的双手不自发地挥动,蓦地伸开了双眼。
直待不知何时乌云遮住满面星斗,有夜雨脉脉劈面,她才恍然抬开端来。
何子岑已然宽去外袍,抱着陶灼华悄悄一跃,悄无声气地滑入了水面。
“子岑,子岑“,她低低呼喊着,热泪又是扑天盖地。朗润隽秀的男儿不再,回应她的唯有崎岖的巷子上马蹄声声合着内里吼怒的夜风。
两人在水下无声潜行,夜色下的湖水深若墨玉,那样幽但是又安好。
光亮的绝顶,似是有人逆光而立,模糊是娘亲年青的容颜,一时又化做何子岑的黄衫磊落,却又离她渐行渐远。
天下早已尽归于大裕,这简朴的坟冢前,陶灼华不敢公开刻上前朝君王的名字,唯有立下一面无字的石碑,权做本身的怀想。
茯苓稚嫩的小脸上暴露一丝欣喜,她快手快脚打了水来,拧好了帕子递到娟娘手中。娟娘拿温热的帕子抚上小女孩雪样的容颜,轻柔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陶灼华在颠簸的马车上再次醒来,透过模糊的月光遥遥凝睇着湖心岛的方向。不过半晌的工夫,那边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冰冷的湖水漫过甚顶,陶灼华心间是一阵阵的惶恐。她不谙水性,天水碧的丝衣被湖水拖得厚重呆滞,象一层沉重的桎梏。她无助地被何子岑拥在怀中,手指无认识地勾到他腰间玉配,便紧紧攥在了手中。
里头一方小小的院落依湖而建,黑漆冰裂纹的院门上糊着乌黑的对子,一丛巨大的芭蕉掩映着青砖黛瓦的宅院,廊下两盏惨白的纸灯笼在风雨中摇摆。
一别四十载,两人天上人间,此去已然经年。
正屋里燃着两支白烛,供着一炉素香,背面是块玄色烫金的牌位。案桌下头摆着两只藤编的蒲团,中间是小小的火盆,里头盛着些已经烧成灰的纸钱。
何子岑则用力地游向岸边,他托着陶灼华纤瘦的身子,慎重递到在岸边等候的人手上,再深深地凝睇了她最后一眼,便决然转过身去。
茯苓只要八九岁的风景,穿戴身半旧的青绸衫裤,外罩红色对襟比甲,腰间结了根素白的丝带。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晕着泪光,谨慎翼翼地问道:“娟姨,蜜斯还烧不烧?她吃了药,怎得还不醒来?”
她的身畔坐着一名身着雪色素面帔子的仆妇,发髻上簪着一朵红色的绒花,正一面忧心忡忡地探试着她的额头,一面叮咛下头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茯苓打盆热水,再拧了帕子过来。
伸直在竹屋里的陶灼华一向被浓如泼墨的暗中覆盖,她好似顺着条长长的甬道摸索前行,垂垂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丝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