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娟娘听得陶灼华是在唱易安居士避居洋溪湖畔时写下的小令,忆及陶婉如满腔真情错付,将苏世贤恨得咬牙切齿,不觉便红了眼眶。
啪嗒一声,苏世贤一个不慎,握在手间的书掉落在地上,惊得陶灼华吓了一跳。她悄悄哎吆一声,上前俯身替苏世贤将书捡起。
陶灼华欠身婉拒道:“大人,我跟着母亲姓了十年陶姓,半途再改换姓氏,委实不大适应,难不成这跟去大阮另有甚么干系?”
“蜜斯,您如何又哭了”,茯苓端着碟小厨房新送的点心从楼下上来,瞧着陶灼华俄然间泪落如雨,忙从衣衿上取下帕子,吃紧地替她拭泪。
落日垂垂西沉,不过半个时候便将摆饭,娟娘替陶灼华重新洗了脸,主仆几个预备往暖阁去,正房那边却有丫头过来传话,说苏世贤要陶灼华畴昔一见。
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陶灼华只是内疚地点头:“夕颜并不期望与梓琴郡主比肩,商贾也好、皇室也好,夕颜还是这个夕颜。大人您若感觉不便利带我去大阮,我便老诚恳实待在长公主府里,等着娘舅来接。”
两人晚间饮了几杯薄酒,就任小舟随波泛动。洲中白鹭如云,不时在两人身畔游曳,荷风熏然,有几瓣菡萏落上陶灼华发梢,到有些不似人间的漂渺。
瞧着茯苓惶急的眼神,另有从里间出来的娟娘心疼的神采,统统的话都没法倾诉,陶灼华只能咬咬嘴唇,低低道:“一时感念,想起了母亲。”
“常记溪亭日暮,沉浸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剪不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何子岑轻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灼华,漫天霞光不及你一颦一笑。我甘心醉倒石榴裙下,为你倾城倾国。”
苏世贤轻咳一声,粉饰道:“做父亲的莫非还不是设身处地为你筹算?待你改换了姓氏,便能做为长公主的长女上宗人府的玉碟,正式算是皇室的成员。若再得当今陛下垂怜,也许你也有梓琴那般的福分,能得个郡主的封谓。你细想一想,一头是商贾,一头是皇室,究竟哪一头合算?”
主仆三个寄人篱下,除却陶灼华拿着将去大阮甘之如饴,娟娘与茯苓倒是更添忐忑,一时感觉前路茫茫。幼小的茯苓眼间便添了些凄楚,反是陶灼华擦了擦眼泪,再安慰起她来。
“胡说”,陶灼华嗔怒地扬开端,横沉的眼波如水,撞得何子岑心间一颤。她轻柔的声音旖旎而出,带着说不尽的烟丝醉软:“我们说好了要平生一世的花好月圆,阿谁需求你倾城倾国。”
苏世贤手上握着本线装的《史记》,恨不得狠狠敲到陶灼华头上,他耐着性子道:“你年纪还小,不晓得这里头的关窍。总之此次你听父亲替你安排,待我脚好了便替你去上玉碟。”
陶灼华悄悄咬着嘴唇,有些迷惑地望着苏世贤:“大人您在青州府时,只说接我来长公主府,现在到了这里,却又忙着去甚么大阮。夕颜是不太懂,莫非这内里也有大人您说的关窍?”
几十年的生涩,陶灼华的手初初抚上那台梅花断纹的古琴,很有些不成曲调,垂垂便清绝流利起来,如曲水曼回,漂渺又深沉。
苏世贤右脚脚踝仍然肿得老高,想是血脉畅通不畅,架在一只矮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