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条的手指最后一次轻柔地抚在她的脸上,何子岑深深凝睇,似是要将陶灼华的音容样貌篆刻到骨子里。然后便是一声悠然的感喟,如铁锤般重重砸在陶灼华心上。
陶灼华哽咽难言,拽着何子岑的衣衫跌坐在地下。即使有万千疑问,却无从开口辩白,只能绝望着流着泪水,将本身的嘴唇咬出青紫的印记。
“灼华,灼华”,漫山间似是都反响着他轻柔的呼喊,陶灼华顷刻便泪眼婆娑。她持着白练谨慎翼翼地擦拭着墓碑,持续喃喃自语道:“子岑,我不怕死,却怕身后泉下无颜与你面对。”
陶灼华盘跚而行,艰巨地弯下腰去采了一把散落在草丛中的石竹与山丹丹。她走到坟前,冷静地将鲜花放下。
浑浊的双目凝睇着碧草掩映的坟冢,白发苍苍的陶灼华模糊瞧见了昔日锦裘黄衫的翩然男儿。他温润的目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闪现,含笑将她的名字咀嚼在唇齿之间。
她泪雨滂湃,只能冒死点头,黯然地哭倒在何子岑脚下:“我不是用心的,我从未想过要给你、给大阮带来如许的灾害。子岑,你杀了我吧!”
存亡相许,觉得能平生一代一双人的悲欢,本来也不过如此。
大阮国启元三年,大裕国轻而易举便攻破了大阮的层层防地,如黑云压境般兵临京师城下。远远的喊杀声连天,硝烟满盈下大裕国兵士们手上浇了松油的火把在夜色里如毒蛇吐信,映红碧水长天。
既已变成大错,晓得何子岑不会轻易偷生,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若果然如此,到不如一家三口,连同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共赴鬼域。
冢上草色青青,唯有黄土一抔,伴着块无字的石碑。
广大的锦袍愈显萧瑟,此时的何子岑唯有孑然一身的落籍。他覆手而立,幽幽问道:“灼华,十载伉俪,你终归故乡难离。设防图是你偷偷临摹出来,交给了瑞安长公主?“
阳光暖暖,她佝偻着老迈的身躯缓缓立起,淡若枯井的目光掠过山花烂漫,和顺地投影在溪旁一座崛起的坟冢前。
芳草凄凄,唯有秋风枞枞,自是无人答复她的话语。而陶灼华的思路垂垂飘远,仍然回到两人存亡相隔的那一天。
清莲宫通往岸上的木桥已毁,平日连接宫闱与湖心岛的画舫早便不知所踪。平静悠远的湖畔沦完工一片波心孤岛,唯有外头模糊的喊杀声粉碎了这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