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显的官家蜜斯只识琴棋书画,不大会明白锻造器皿。而辛夷饱读诗书,浏览遍及,天然清楚那是多么不平常的材质:天铁,是锻造刀剑,特别是暗器的佳材。更是宫中才有的奇珍。
李景霆身为皇子,用天铁造了个钵不奇特。奇特的是他将这个钵送给一个和尚,并且还是要辛夷亲身去送。让天下世人和暗中各方看来,是“辛夷送给了圆尘一个天铁锻造的钵”。当然,辛夷不会站出来嚷嚷“这个钵实在是三殿下送的”,不然还没比及洗脱本身的怀疑,就已经成了李景霆的刀下鬼。
再聪明的人也斗不过冒死的人。辛菱这句话实在是让辛夷不安。
棋局盘更错节,好处胶葛。一步牵动千步齐发,一子接连万子吵嘴,看似平常的一个钵倒是各方博弈的筹马。材质是甚么,谁亲手送去,都成了棋局中的算计。
四下来交常常的香客有围观的,有看笑话的,有认出了辛菱指指导点的。寺庙门缝里一串小沙弥躲着瞅热烈。
这岂止是丢脸丢到家,的确连她也为可贵不肯上前认这个五姐姐。
关于芙蓉园风波起因的曲解,好似从一只虱子收缩成了一只庞大的兽,一只足以倒置吵嘴,吞噬民气的猛兽。
“走罢。”辛夷点点头,命其他丫环小厮在庙门等待,只带了绿蝶拾石阶而上。
“你把我和圆尘的隐蔽,在芙蓉园上透出去了是不是?厥后高家和卢家惹起的风波,也是因他而起对不对?”辛菱的每个字仿佛从齿关间蹦出来,“五姓七望,最信赖死人的嘴巴。以是你这个不相干却被扯出去的知情者,如何能够不被杀人灭口?”
至于只在宫中才有的珍品,辛周氏一个豪门老太太,却能一眼认了出来。这此中的门道,辛夷不想去猜。辛周氏对她没有歹意,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见地”对她反倒有助益。
“也好。把话说清楚。再把铁钵送给圆尘主持,脱手了这个费事东西了,也是一举两得。”辛夷心下拿定主张,重新闭目养神起来。
辛夷下轿来,见得青山苍林间,一条白石板铺就的山路蜿蜒迤逦,通往山顶的梵刹。那白石板块块光亮端方,每块上都刻了捐募石路的信众姓名。山路前一溜烟御赐的上马桩,皇恩浩大,弘化礼佛,特命天下人至寺前,文官下轿,武官上马。
肩舆里,辛夷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铁钵,清脆的微响一声声撞在她心头。
但是没走两步,便听到辛菱撕心裂肺的呼喊“圆尘!圆尘!”,辛夷的眸色闪了闪,而再走两步,看到寺庙门口歇斯底里的辛菱时,辛夷顿时黑了脸。
辛夷叹了口气,淡淡道:“五姐姐,mm说过数次了:我从未把你和圆尘的事透给任何人。芙蓉园的风波也和此无关。”
一个多时候后,四周热烈的坊市变成了清幽的山林,佛香的清烟直往肩舆里窜,诵经声响彻云霄,香客如织,信众如流。
辛夷的太阳穴一阵疼。怀中的钵像个烫手山芋,烧得她坐立不安。她看不透这步棋是如何下的,但李景霆承诺了她的前提,她和辛府都可满身而退。但就算如此,日久生变,民气难测,这个钵便如那冬蛰中的毒蛇,上一秒还安温馨静,指不准下一秒就暴露毒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