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千里以外的关中。长安。
王俭眸底精光一闪,紧紧盯住郑斯璎的脸,后者却天衣无缝,涓滴找不出马脚,连眉梢的小女儿神态都拿捏得浑然天成。
寒光一闪,剑意澈骨。那剑尖猛地一个转弯,生生从天涯间绕了畴昔,却还是太短促,锋利的剑刃堵截墨发几缕。
当然。
“来人,传统统官勋。本公子欲交代些政事,便北赴关中。”
柳禛一怔,仿佛想起甚么,吃紧往前跪行几步:“莫非公子是要去救辛女人么?又要因一个女人,和皇上起抵触么?王业正值关头,蜀地百废待兴,公子便要放手不顾……”
弱者如蝼蚁,唯有死路一条。吾誓陟棋局之巅,愿得先生一臂之力。
这是当年他说过的“大口语”。踏入棋局伊始的少年不悔,愿乘长风。
柳禛说得半口气不喘,满脸热诚,眼眸噙红,江离却听得眸子愈沉,齿关都咬得咯咯响:“天下,又是天下……伏龙先生就只认得这两个字么……”
吾只要前路和死路,无退路,而先生也只要愿和死两个答复,没有第三个。
没有人答复他。
柳禛不管不顾颈间伤痕,姿势愈发恭敬,拜首道:“羌人诚恳归附我魏,送来仅次于羌王的释比以示虔诚。现在不过几天,公子便仅仅以一舞降罪,要正法释比,这令天下人该如何看我魏?又令那些暗中张望的百夷如何自处?蜀地汉夷一家的大业尚未完成,便要因公子一怒,而毁于一旦!请公子三思!”
只能健忘,只能作茧自缚,只能堕入无尽的天国。
瞬息之变让诸人都傻了。江离撤回剑刃的指尖攥得发白,待看清男人的面孔,让他眉间腾起了寒气。
“不是鄙人认得,而是鄙人大胆觉得,公子认得。”柳禛大有深意地盯紧江离,一字一顿,“若公子执意要取释比命,则无疑毁了王业根底。恐怕这个结果,也是公子不肯看到的罢。当年分开大明宫,来到蜀地冬眠蓄势,公子就已经选好了本身的路,没有退路的路,连当年年仅十岁的公子喝令鄙人下跪,也说过了大口语,才让鄙人誓死尽忠。如何公子现在,是忘了,还是超出越胡涂了?”
江离忽的咧嘴,如同贪吃锁定了猎物,越是笑,越是让人肝胆俱寒。
柳禛伏地三拜首,眼眸滚热泪,腔调千斤:“一子错,步步皆输,容不得半点不对,通向顶峰的路,不能今后看,退路都是绝壁!臣叩请公子以江山为重,上不负于天命,下不负于初心!”
“说,为甚么禁止本公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江离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狂涌的杀意,腰出的每个字却仍然听得人发寒。
江离攥住剑刃的指尖倏忽有力,兀地垂下了。
男人脖颈间血痕分裂,却还是姿势恭敬的跪着,仿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毫无抵挡之意。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告饶声惶恐声颤抖声此起彼伏。
顷刻涌到喉咙的两个字,被郑斯璎生生咽下。反而神采愈发温驯,脊背都伏到了空中:“寄父谈笑了……寄父将斯璎送到赵王府……是让斯璎见世面,学端方……汲引,是大大的汲引,斯璎感激不尽……不过是思念寄父,好久未见,蓦地之下难抑欢乐罢了……”
王俭的眼眸埋没在茶水腾起的雾气里,多了分似笑非笑的沉意:“斯璎虽是义女,这份孝心,却不输老夫的真骨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