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歧笑了,很清浅的笑意,还带着年青时的洁净:“上一辈的事,并不想再强加在你身上。统统的恩和怨,我们来告终,你要的做的,只是如她最后的心愿,得一世安宁。畴前不要你晓得,是怕你牵涉出去,顶着‘复仇’的名义去做些傻事。那并不是我们情愿看到的。”
辛夷眉间微蹙,她转头看向山下的长安城。甜睡中的一百零八坊,拱卫着中间的大明宫,金碧光辉,若天之阙,幽深蜿蜒看不到绝顶。
至于那帘后的容颜,辛夷想不起来。
这简朴的三个字包含了太多东西。父女间十余年的隔阂,另有两边都决计不去碰的忌讳,阿谁女子的死,悠长地隔在他们中间,隔河而望,靠近不得。
辛夷沉默。她固然心下微动,却到底动得不是太明白。但她也没有再多问,只怕问多几次,辛歧也只会反复那几个字。
俱往矣。
辛歧的拜别,和繇国夫人的遗言,完美的堆叠,拼集出一卷已经泛黄的旧事,在这惨白的人间,再一帧帧为辛夷揭开。
也明白辛歧说这话时的表情。背负一族世仇和一条性命,才做出的评价:帝王。这是承认,也是种挑选。
以“娘”的名义,一命换一命,平生换平生。
“那我娘呢?最后我娘的死,是以死逼迫,让我认祖归宗,成为辛家六蜜斯。还是以命为价,坦白我出身,求得我余生安宁?”辛夷的腔调垂垂不稳,乃至在提到阿谁“娘”字时,她必必要扶住中间的大树才站得稳。
十余年的间隔,才是最长情的保护。十余年的陌生,才是最密意的承诺:如她所愿,予汝一世安宁。哪怕陌生如路人,哪怕半生寂清寒。
过分沉重。过分不堪。流年龄,莫轻道,一道一断肠。
辛歧的声音悠悠传来,没有太大的颠簸,却说得干脆刚毅:“棋局当中,最痛苦的不是刀刃下的,而是拿起刀的人。你要记着,永久的记着,他是帝王。”
辛夷毫不会想到,余生她和李赫要产生多深的拘束,一重重恩仇缠,一关关悲喜交,才气让她明白这句话,明白“帝王”两个字的分量。
“爹。”辛夷神采庞大地唤了声,“对不起。”
“正因为是亲人,骨肉相连的嫡亲,才更但愿如此。恩或者怨,到我们为止,风或者浪,随光阴停歇。剩下给你的,不过是一场光阴静好。卢寰将军最后的纸笺子,不也是这个意义么?”辛歧淡淡一笑,眸底月光出现了些晶亮。
“送,大将军!”辛歧忽的一声低喝,似扯破夜色的哀鸣。
辛歧摇点头,哑着嗓子只是反复:“他,是帝王。”
倥倥偬偬,悲戚哀颓,击得民气欣然若失,击得林间几只夜鸟起。
娘。这简朴的一个字,她陌生的都不晓得如何开口了。
辛夷忽的想起,她第一次进宫面圣时,那龙道绝顶的天子,十二旒东珠摇摆,让人猜不清他的喜怒。
那只存在于影象中的音容,那最后场大雪的冰冷。“娘”这一个字,带给她的惯来是“以死逼迫,认祖归宗,换得个‘野种’繁华繁华”的不堪,世人的指导,府中的冷眼,辛夷从不肯主动去想,三岁之前,她是如何牙牙学语,声声唤“娘亲”。
他,是帝王。
但是,当本相揭开,影象回溯,她才知“娘”这一个字的重量。
辛夷惘惘看向辛歧的背影。男人没有回身,只微微昂首望月,月色溅进他眸底,泛动起了光阴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