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悦论曰: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抵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术分歧也。
太祖高天子上之下
甲戌晦,日有食之。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
信募生得广武君者予令媛。有缚致麾下者,信解其缚,东乡坐,师事之。问曰:“仆欲北攻燕,东代齐,何若而有功?”广武君推却曰:“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消,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已为禽矣。以不消足下,故信得侍耳。今仆委心归计,愿足下勿辞。”广武君曰:“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东下井陉,不终朝而破赵二十万众,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衤俞衣甘食,倾耳以待命者,此将军之所长也。但是众劳卒罢,实在难用。今将军欲举倦敝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欲战不得,攻之不拔,情见势屈;旷日耐久,粮食单竭。燕既不平,齐必距境以自强。燕、齐相持而不下,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此将军所短也。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但是何由?”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按甲休兵,镇抚赵民,百里以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北首燕路,而后遣辨士奉天涯之书,暴其所善于燕,燕必不敢不平从。燕已从而东临齐,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发使使燕,燕从风而靡;遣使报汉,且请以张耳王赵,汉王许之。楚数使奇兵渡河击赵,张耳、韩信来往救赵,因行定赵城邑,出兵诣汉。
故曰:权不成豫设,变不成先图。与时迁徙,应物窜改,设策之机也。
伐赵之役,韩信军于泜水之上而赵不能败。彭城之难,汉王战于睢水之上,士卒皆赴入睢水而楚兵大胜。何则?赵兵出国迎战,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怀内顾之心,无出死之计;韩信军孤在水上,士卒必死,无有贰心,此信之以是胜也。汉王深切敌国,置酒高会,士卒逸豫,战心不固;楚以强大之威而丧其都城,士卒皆有愤激之气,救败赴亡之急,以决一旦之命,此汉之以是败也。且韩信选精兵以守,而赵以内顾之士攻之;项羽选精兵以攻,而汉以怠惰之卒应之,此同事而异情者也。
初,张耳、陈馀说陈涉以复六国,自为树党;郦生亦说汉王。以是说者同而得失异者,陈涉之起,天下皆欲亡秦;而楚、汉之分未有所定,今天下一定欲亡项也。故立六国,于陈涉,所谓多己之党而益秦之敌也;且陈涉未能专天下之地也,所谓取非其有以与于人,行虚惠而获实福也。立六国,于汉王,所谓割己之有而以资敌,设浮名而受实祸也。此同事而异形者也。
随何至九江,九江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见。随何说太宰曰:“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强,以汉为弱也。此臣之所觉得使。使何得见,言之而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使多么二十人伏斧质九江市,足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见之。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九江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者,必以楚为强,能够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版筑,为士卒先。大王宜悉九江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前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如果乎?汉王入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悉九江之兵渡淮,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乃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于人者,固如果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但是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汉王收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深切敌国八九百里,老弱转粮千里以外。汉死守而不动,楚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解,故曰楚兵不敷恃也。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乃至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九江之兵足以亡楚也;大王出兵而倍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能够万全。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九江必大王有也。”九江王曰:“请受命。”阴许畔楚与汉,未敢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