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光曰:礼之为物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家,则表里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于天下,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岂直几席之上、户庭之间得之而稳定哉!夫以高祖之明达,闻陆贾之言而称善,睹叔孙通之仪而感喟;然以是不能比肩于三代之王者,病于不学罢了。当是之时,得大儒而佐之,与之以礼为天下,其功烈岂如果而止哉!惜夫,叔孙生之为器小也!徒窃礼之糠粃,以依世、谐俗、取宠罢了,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以迄于今,岂不痛甚矣哉!是以扬子讥之曰:“昔者鲁有大臣,史失其名,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召先生于鲁,所不能致者二人。’曰:如果,则仲尼之开迹诸侯也非邪?”曰:‘仲尼开迹,将以自用也。如委己而从人,虽有端方、绳尺,焉得而用之!’善乎扬子之言也!夫大儒者,恶肯毁其端方、绳尺以趋一时之功哉!
列侯毕已受封,诏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谒者、关内侯鄂千秋进曰:“群臣议皆误。夫曹参虽有野计谋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耳。上与楚相距五岁,失军亡众,跳身遁者数矣,然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非上所诏令召,而数万众会。上之乏绝者数矣。又军无见粮,萧何转漕关中,给食不乏。陛下虽数亡山东,萧何常全关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虽无曹参等百数,何缺于汉;汉得之,不必待以全。何如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功哉!萧何第一,曹参次之。”上曰:“善!”因而乃赐萧何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上曰:“吾闻进贤受上赏。萧何功虽高,得鄂君乃益明。”因而因鄂千秋故所食邑,封为安平侯。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馀人,皆有食邑;益封何二千户。上归栎阳。
夏,蒲月,丙午,尊太公为太上皇。
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喝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帝益厌之。叔孙通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帝曰:“得无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分歧礼,礼者,因时世、情面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者为之。”因而叔孙通使征鲁诸生三十馀人。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善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去矣,无污我!”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遂与所微三十人西,及上摆布为学者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田野习之。月馀,言于上曰:“可试观矣。”上使施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
臣光曰:王者以仁义为丽,品德为威,未闻其以宫室填服天下也。天下不决,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而顾以宫室为先,岂可谓之知所务哉!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创业垂统之君,躬行俭仆以示子孙,其末流犹入于淫靡,况示之以侈乎!乃云“无令后代有以加”,岂不谬哉!至于孝武,卒以宫室罢敝天下,一定不由酂侯启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