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很有些讽刺之意,殷监正反问一句:“秋风渐起,凤相心不悲乎?”
轻描淡写,寥寥数语,秦国公突然变了神采,几疑本身听错了话。震惊昂首,只见珠帘后秀稳仪容沉着淡定,其彷徨上无波无澜的声音传下来:“准奏。”
“朕明天奉告你们,即便朕无子嗣,却上有兄,下有弟,兄弟皆有子有女,皆是夜氏皇族的血脉。我天朝福祚绵长,江山亡不了。本日今后,如有人再提妃嫔子嗣四个字,以谋逆罪论!”
卿尘坐在夜天凌身畔,饶有兴趣地赏识各国使臣的服饰举止。待到吐蕃使臣上前,她便格外留意,吐蕃此次败北,被迫称臣,使臣在天都也有些底气不敷,却不知会有甚么说辞。
但见那使者遵循天朝礼节,行三跪九叩之礼,一通赞誉天朝的得体话语以后,手按胸前,哈腰深鞠:“……吐蕃不自量力,冲犯天威,我王不堪悔之,决计与天朝重修旧好,故遣臣来朝,除纳双倍岁贡以外,愿送嫁卓雅公主东入天都,以示诚意,恳请陛下不辞为恩。”
掷地有声的话,前所未有的定夺,不但惊呆了群臣,更让卿尘如遭雷殛。他竟回护她至此,卿尘痴痴看着夜天凌冷如坚玉的侧颜,一股澎湃的热浪漫过心头,直冲眼眶。她仓猝一扬眼睫,傲然昂首,留在群臣眼底的是高高在上的浅笑,母范凤姿,清华夺目。
卿尘点头,语声闲淡:“王爷当真是博闻强识,熟知各国风土情面。秦国公或许忘了,吐蕃卓雅公主的母亲景盛公主乃是云凰长公主的女儿,云凰长公主是先帝的表姑母,到了皇上这里虽又远了一代,但还在五系以内。按吐蕃的俗礼,皇上与卓雅公主算是远亲,通婚不祥。”
秦国公之语,似密密细针揉入心头,流云广袖低垂,卿尘纤细的手指紧紧扣住凤座之旁的浮雕,指节惨白,面上笑容却纹丝未动,只是那目光已如冰雪,垂垂寒凉。
凤衍暗中皱眉,俄然间听到身边殷监正叹了口气,他也正从湛王那边收回目光。
豪门将士蓦地崛起,羽翼渐丰,已仿佛要与士族门阀分庭抗礼。殿前相见,拱手笑语间不免便带了些许刀光剑影,模糊浮动。
湛王抬眸而视,隔着金阶玉帘,面前俄然淡淡一亮。
卫宗平被罢官贬黜以后,由大学士苏意、光禄大夫杜君述共同接任门下侍中,今后规复了中书、门下两省各设两名尚书、两名侍中的旧例。天朝三省并相,这相称于无形平分化了宰相的权力,固然中书省并未真正增加中书令,但却调入了一个斯惟云任侍郎,这便也和分权无异了。此事对于凤家、殷家都有不小的打击,但两家却一如畴前,仍旧对峙着。凤衍闻言冷哼:“殷相身在此中,何必来问我?若不是感同身受,方才何必望风悲秋呢?”
夜天凌环顾群臣,成心偶然间,独对湛王举了举杯。湛王欣然回礼,对视之间,各有一笑。
玉帘光影细细摇摆,洒上帘后之人温和的侧颜,一道清利的目光穿透那晶莹光色,皇后居高临下,看住秦国公:“卓雅公主与皇上有兄妹亲缘,不宜婚嫁,若愿东来,可封为长公主,亲善待之。素闻秦国公的孙女仪光郡主才貌出众,品德贤淑,宗室诸女无人能及,可晋公主封号,下嫁吐蕃赞普,以成两国和盟之亲。”